鹭岛这地方委实是奇怪了点,明明离赤道还有那么远的距离,一年四季却可以热八个月将近九个月。
天气热是一件极其让人烦躁的事情,所有细微的情绪都在黏腻的地方被放大又放大。
那些飘在空气里的虚无都被蒸发到再也挤不出一滴水来,人心往往都是跟着日落一起沉下去。
这是占扬扬在鹭岛呆的第一个夏天,讲实话她这个滇南人实在是习惯不了这里的气候和饮食。
“你说他要是有老婆怎么办?”
占扬扬第三次在同一周内提出这个致命的伪命题的时候,也芝是真的想动手了。
“能怎么办呢?”也芝叹了口气,“虽然从社会道德标准来说,以及我个人的意见上来看我真的建议你别想些有的没的,不管他有没有老婆你俩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你知道吗。要是人家真的有老婆,你纠结这件事的意义也只能是要不要给他老婆跪下来磕个头说你是真的不知道斯锋有老婆,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破坏你家庭的。”
这话说的忒狠了些,也芝末了终于收住了自己被夏日磨得没有耐心的嘴,亡羊补牢了一句:“也不能怪你嘛,不知者无罪。”
而且斯锋明明是没有老婆的,被两个人一人一句就好像定死罪了。
斯锋如果有家室了还玩这种x暗示意味明显的软件,按律当斩,且是斩立决。
“你说一个快三十岁的人,不会真的有老婆吧?”
占扬扬端着她的椒麻鸡又问了一遍,这会儿寝室里只有也芝一个人在低头刷抖音,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大抵占扬扬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地问两遍。
因为她们寝室除了也芝,剩下的四个人随便挑出一个来听见占扬扬这个伪命题都会毫不犹豫地臭骂她一顿。
也芝之所以骂不了占扬扬,只是因为她自己最近的恋爱也堪称是该被姐妹凑在一起骂死的。
两只爱情里的舔狗,还有什么好互相嫌弃的。
虽然占扬扬试图反抗,“老娘他妈的才不是舔狗。”
但是事实往往胜于雄辩。
也芝没再回答斯锋到底有没有老婆这种无意义的话题,她换了个更无意义的话头:“你怎么吃椒麻鸡都吃不腻的?”
椒麻鸡,占扬扬为数不多在鹭岛能吃的,鹭岛这个炒青菜都要撒把糖的闽南饮食文化体系下占扬扬这个酸辣胃真的要疯了。
另一种她也能在这接受的食物是全国上下也都有的无骨鸡爪。
占扬扬细细地把里面切的不好看鸡肉挑出来扔在白色的透明塑料盒上,又挑出了那半颗卤蛋,柠檬片固然也是不吃的。
“不吃肉吗?”也芝问了一句。
“不是,这个鸡肉切得好奇怪,看起来好恶心不想吃。”
商家总共就给了一罐一块钱的便宜色素饮料,外加一盒配菜一盒椒麻鸡。虽然没人能解释为什么椒麻鸡里会放柠檬片,但是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那盒配菜占扬扬也一口都没动。
配菜是青菜,半盒的炖黄豆加半盒的清炒葫芦丝,占扬扬一口都不动。她就着椒麻鸡里的香菜梗吃了半盒米饭,也芝瞟了一眼,硬是忍住了说她挑食怎么能挑成这样的冲动。
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能吃的就没什么了。
柠檬的香气顺着书桌上摆着的一堆瓶瓶罐罐飘到右边,又顺着一排的书飘回左边,半个寝室都弥漫着熟悉的椒麻鸡味。
占扬扬胡乱的扒了最后一口饭,规整的收拾好自己的外卖餐盒,一股脑的扔进那个中号白色塑料袋子里,拎到走廊去“哐当”一声扔到那个大号的塑料桶里。
今天的午饭就算是吃完了。
占扬扬吃得少,人也瘦。她只有八十多斤,瘦得跟没奶喝的小猫崽似的,要是穿上她的露背小吊带,从背后看,两根蝴蝶骨锋利得让也芝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占扬扬个子也不高,背上最近刚买的小书包,舍友说活像是个小学生。
二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事业稍稍算得上是有成的无家室的男人总是喜欢这样的小女孩,让人有掌控欲。
斯锋也是里面的一员。
他第一次见占扬扬是在自己家,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电影放到十分钟占扬扬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的亮度在关了灯的房间显得有点刺眼,斯锋顺着人的生理本能意识去看占扬扬的手机屏幕。
也只能怪他们两个离得太近了,斯锋到底也是个男人,顺着本能看完占扬扬的手机屏幕,就又顺着本能去看了她锁骨下面五六七八厘米的那块位置。
太小了一点,斯锋想。
不过也是,瘦成这样了,小才是正常的。
占扬扬当然不知道斯锋在想什么,她今天穿的是勾着脖子的一体型吊带,她又觉得她应该是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在想什么的。
边打电话来的这个男人好吵,他在听筒的另一方嚷嚷着:“你不和我睡觉是跑去和别的男人睡了?”
占扬扬来斯锋家的车是这个男人用手机打的,占扬扬半路让司机更改了路程没有如约回到学校这个男人当然也能看得见。
占扬扬语塞,确实,她今晚原本的目的是去见这个男人的。
只是他太磨叽了,没有人想跟墨迹抠搜易怒的陌生男人一直待着。
占扬扬也一样。
至于斯锋,算的是她手机里的另一个陌生男人,出乎意料的占扬扬的在回学校的车上打开了聊天软件问斯锋:“我可以去找你吗?”
这样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干,她的心里也没有底。
“把手机给我吧。”
斯锋离占扬扬离得很近,近到占扬扬就趴在人家的床上闻着这个男人的专属味道,夜晚总是让人丧失理智。
占扬扬把手机递给了斯锋。
“别再打扰我女朋友了。”斯锋直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
怎么会这样呢,占扬扬明明也是第一次见到斯锋。
都是陌生男人,怎么有的人就比有的人讨人喜欢这么多。
电影是随便用遥控器换的台选到的,其实占扬扬没看得进去什么。胡乱的就是些色彩,色块的叠加,然后男男女女,说着些陈词滥调,无非就是谁又爱着谁,谁又不爱着谁。
电视的声音开得有点大了,占扬扬坐上滴滴的时候已经夜里一点了,这会儿开这么大声多少有些扰民了。
她伸手去够电视遥控器,被斯锋先一步拿到手里,“不喜欢这部?”
“不是,”占扬扬很小声,“我想把声音调小点。”
有些不对劲,在床上,凌晨一点,孤男寡女难免要干柴烈火的。
占扬扬咽了一下口水,她发觉自己嗓子眼紧得很。
尽管她是个高中就敢和男朋友往他亲妈床上滚的人,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干,女性在社会上总是要担心更多的东西一些。
......结果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暧昧的气氛都快浓到温度计的定格,快要爆表溢出去了,斯锋只是说了一句:“可以睡觉了吗,我明天还要上班。”
气氛一下就下去了,怦怦跳的心还需要缓和一下。
占扬扬规矩地躺在床的一侧,旁边是极具有侵略性的斯锋个人的气息。
一分,一秒,室内静到什么可以听见楼上谁家的婴儿忽然啼哭了一声。
占扬扬睁开了眼,今晚就要这么过去了吗?
她好像要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
忽地,旁边的人压到了她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占扬扬。”
“扬扬?”
斯锋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本就取得带着倦意,这么被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压着头发问出来,好像暧昧得不得了。
——扬扬。
腿被扛到肩上前,扬扬听见斯锋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斯锋说:“好扬扬。”
事后她精神不振地醒来,半梦半醒间总在想,他到底是在说好扬扬,还是——
“好,扬扬。”
不重要了。
占扬扬的名字就这么和斯锋这三个字挂上了勾连。
与此相关的词条还有,大,疼,哥哥。
占扬扬开始管斯锋喊哥哥。
4601寝室里开始频繁地出现斯锋、哥哥这两个词,大部分的时候哥哥这个两个字以压倒性的胜利赢过斯锋这三个字的使用频率。
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子,爱情上头的速度足以远超所有中年人的想象。
不过好在占扬扬还有一个再过一年才二十岁的生日的舍友——也芝,也芝对此的评价是:“真牛逼啊占女士。”
鹭岛这年的秋冬天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晚到好像很多事情说好了要及时完成的,都被无期限地拉长又拉长。只要夏天不结束,好像所有荒唐的延期都可以找到被谅解的借口。
夏日、晚风,吊带。
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