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为了接下来的百戏擂台,百乐笙已在红门后院闭关集训了一整个礼拜。就连每晚前院的日常营业他也不参与,无论是院子还是堂会也全都不出台,全权交给了鹿三丰、燕芙他们操办。
这日午后。
百乐笙满身大汗的从校场出来,正用长巾擦拭着身上的汗,本想回梅园休息一下。
“乐笙。”
却听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百乐笙回头一看,是莫管事。
百乐笙:“怎么了?”
莫管事一上来就问:“你今晚有空吗?”
百乐笙摇头:“什么事?”
“你最好还是去一下吧……”
莫管事拍了拍他的肩头:“擂台都快开始了,除了排戏,咱有空还是得多去走动走动。”
百乐笙不答,只自顾擦着汗。
莫管事见他不说话,就开始埋怨:“我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不比过去了!要我说你就是太掉以轻心!这才过了多久?那个庆喜居然又起来了!要不是你一直这么端着,总摆你那名角的臭架子,咱会变得这么被动吗?”
百乐笙笑笑,却像是早预料到了,“早晚的事,就算没有他们,也会有其它班子上来。”
莫管事见他如此不当回事,愈发气了:“你别和我扯那些没用的!这个行当的好年纪就那么几年,你瞧瞧你现在也不是十二三岁的人了!不管再如何养护,再过几年,随着你的肾水愈增,颜色愈衰,雌容难留,雄态愈显!你当谁还会惦记你吗?还不趁着现在还有资本的时候,多去用用?”
百乐笙:“谁说我就要一辈子唱小旦了?等哪天唱不了了,我唱老旦、唱彩旦不行吗?”
“你别给我装傻!”
莫管事不耐烦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东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你快回去准备吧!”
百乐笙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谁啊?”
“是……”
说到这个,莫管事却稍有犹豫:“是齐家那位。人家邀你好几次了,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吧?”
“齐公子?”
百乐笙稍有疑惑,“之前我都和他沟通好了啊,他一直都是我们这边的啊,怎么?有变数?”
莫管事点点头:“这些天我看他经常去庆喜那边,你要再不管管,到时候真说不好。”
“行了,知道了。”
百乐笙思索片刻后应承道:“我会去的。”
莫管事面色稍缓:“还是老地方啊。”
百乐笙:“知道了。”
入夜。
百乐笙乘马车赴约。
许久没来这地方了。下车后,百乐笙将蒙面的帷帽戴上,从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入。先是顺着暗道登上了一个露天的高台,而后又从高台的另一个暗道进入。七拐八绕,来到最顶层的房间。
他原本走的很快,只想早点完事早点回去。可一路上的流言蜚语却让他缓下了脚步——
“今天寿公子点的谁?”
“谁晓得呢,他每天都不重样。”
“哎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不行,明天我一定得去他面前漏漏脸才行!”
“哟哟哟,瞧你那浪劲儿,下面都潮了吧?口水都流一地了!就你这种去了,定是要被打一顿的~”
“打就打呗,他出手那么阔绰,打几下怕什么?这是趣味~你不懂!”
“我懂我懂,你就喜欢被打!你个贱骨头!”
“你不贱?这么久了,哪位爷来咱这不是来去匆匆?哪位爷能像他一样每次在办事前,还大大方方带咱们去街上吃一圈玩一圈的?还不都是遮遮掩掩的避嫌!有时候在路上碰了面,都是直接装看不见咱。这体面,除了寿公子,谁还给过咱?”
“那倒也是……”
说着说着,俩人又笑开了。
百乐笙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家伙不是快成亲了吗?怎么又和这里的小倌扯上关系了?可他此时来不及细想,也没打算上前问询。
待来到最顶层的厢房后,他左右看了看。此处有两间上房,是哪间呢?来时莫管事并没说清楚。百乐笙原本还想返回去问一问,然而刚一反身,就瞧见回廊右侧的厢房门是虚掩的。
里面……还透出柔柔的光。
这城中包得起上房的人不多。
他不假思索就往那间房走去。
“爷?”
进去前,百乐笙先是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
难道还没来?
百乐笙推门进去。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夹杂着薄荷一类青草的气味。这个味道有些熟悉,像是在某个人身上闻到过。
房内空无一人,果然是还没到。
却看这房内的香烛都点燃放好了,布置的比之前要雅致许多。百乐笙将帷帽摘下,随意一撂。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取出一颗小药丸,服下。而后又掏出另一个小纸包,打开。将里面的粉末悄悄添入房间正中的香炉之中。
待一切准备完毕。
他来到房中藤椅坐下,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就听到脚步声。百乐笙刚想起身相迎,却听到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人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中一个声音竟越听越熟悉,熟悉到百乐笙骤然紧张起来!
糟糕!
走错房间了!
然而此时他已没时间离开,眼瞧着那两个人就要推门进来了。慌乱之中,百乐笙左看右看,赶紧往房中架子床对面的空柜子里一钻。屏息凝气,百乐笙透着柜门中间的缝隙看过去——
先进来的,是一个白白嫩嫩、清秀娇小的小相公。一看,就是时下大多热衷此道的老爷们最喜欢的那种小可人,姿色甚好。只见他身着一件垂感极佳的肉粉色宿丝长袍,襟口大敞着,露出背后雪白的肌肤。头发还未干透,看样子刚沐浴出来。
“昨儿不是说不来了吗?”
只听那小相公柔声问道。
“嗯,不高兴吗?”
随后又听另一人答。
声音沉沉的,再熟悉不过。
门一关。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擦拭着头发进来。待来到那小相公跟前,他亲昵的往他腰上搂了一把,还拍了两下。
小相公娇滴滴的笑:“高兴,怎么会不高兴,我是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想着来找我。”
黑衣男子没再说话。
径自走到那架子床边坐下。
一转身,果然就是那张熟悉的脸!
寿长生!
只见他坐下后,将手中巾子往地上随意一扔,朝那小相公暗示性的扬了扬下巴。
那小相公走上前去,贴心的帮他将额前的湿发拨开,用梳子仔仔细细梳理好。二人挨的很近,那寿长生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襟口大敞的胸口。却看那寿长生似乎并没有什么耐性,人家还没给他梳几下,他就将人家的手抓开,往下一扽。
“这么急?”
那小倌轻笑,探下手。
而后,他又帮着寿长生宽衣。
寿长生全程一动不动,只顾坐着享受。微扬着头,面无表情的欣赏他。
那小倌拥吻直上,待至颈间,他欲再上,寿长生却一抬手,摁住了他的脑袋。那小倌也识趣的不再向上,随着他手心的力度慢慢沉下。
百乐笙躲在柜子里睹之讶然。
看着那寿长生轻柔抚摸着那小倌的头发,闭上眼睛,面无表情的脸逐渐扬起。
忽地,他一把将那小倌捞起。
二人双双倒于榻上。
“啊!”
然而倒下的瞬间。
寿长生却吃痛的叫了一声。
随后回头去看床上那个硌着他腰的东西——
大怒道:
“这谁的破帽子!”
【23】
寿长生今日心情本就不好。
刚与寿长乐大吵一架出来,该办的事情至今仍是没有丝毫进展。然而那赵府就是不动声色,任自己如今名声多么污糟,就是不肯退婚。
期间反倒是赵子墨来过一次。她看起来状态也不好,眼圈红红的,看得寿长生愈发自责。她说没用的,她们家肯定不会退婚的,求寿长生别瞎折腾了。寿长生安慰她别怕,他会另想法子。
“你真是为了我吗?”
不料那赵子墨却突然问出一句。
寿长生一愣:“什么?”
赵子墨:“你如此急着退婚,甚至不惜让大家误以为你是个断袖,如此败坏自己名声,真是为了我吗?还是说,你原本根本就不想娶我?”
寿长生:“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和段公子情投意合,我又怎能毁你们姻缘?”
赵子墨:“我与段公子如何你别管!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是拿我当个幌子?”
寿长生目光闪烁,转身想走:“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吧。”
赵子墨却一把将他抓住,语气忽然软下来:“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惹你不高兴了……”
寿长生停下脚步,心中罪恶感愈甚,忽有不忍:“该抱歉的是我,子墨,其实我……”
“你不要说,我不想知道!”
赵子墨却大声喝止道,而后又柔下声音,近乎讨好的对他笑道:“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不会再问,你也不要再说。就算是成婚后,我也不会多问的,不会让你心烦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不会管。只要你最后能回家,行吗?”
寿长生却沉默。
“这都不可以吗?”
赵子墨眼中涌出泪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做你的夫人?你是寿家的独子,你的确是需要一个夫人的不是吗?我会给你生儿育女,为你相夫教子,安心好好做你的夫人。而你,大可继续你的生活。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真的不会管你的!”
寿长生:“这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因为我……”
赵子墨话至此处,又顿住:“长生,你就当行行好,遂了两家的意思,安心结婚吧?我若不能嫁去你家,我家人一定会打死我的!就算退了婚,他们也不会让我顺利嫁去段家的,你知不知道?”
看着她恳切的眼神。
寿长生却又沉默了。
入夜。
他再次来到千灯镇装模作样,假意寻欢作乐。试图去理解贺钰所推崇的,他乐此不疲的生活。简单、直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无需给予任何承诺,无需负担任何责任,无需猜测对方在想什么,无需考虑对方愿不愿意。只是单纯享受。
可这真是享受吗?
抵触却愈发强烈。手谈也好,口戏也罢,他每次都急着开始,可每次都莫名其妙的结束。以至于给人留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糟糕印象。口味挑剔且刁钻,真不是一般的难以伺候。
更过分的是,他从不愿回以任何抚慰。这种自私的、有来无往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冷漠的独乐乐行为,无形中伤害了不少漂亮朋友。然而如何是好?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
如今男无欢、女无爱。
无欲无求到让他都有些害怕。
自我的怀疑、连带着近来的糟心事、以及长时间窝窝囊囊得过且过的生活,都令他心烦意乱。苦闷与自责煎熬着他。心理的冷漠与生理的高涨反复折磨着他,巨大的落差感令他耻辱又难堪。
好不容易今夜再次打定决心。
却没想到竟被这破帽子扰了兴致!
“这谁的啊?”
那小倌也是一脸茫然,见寿长生不高兴了,就将那帷帽拿出来丢到一旁安抚道:“没事没事,应该是收拾房间的婆子忘记拿走了吧?”
说罢,他又倾身上去:“别管它了~”
“慢着。”
寿长生却拨开他,站起身来。
抓起撂在一旁的黑袍松松垮垮披上,一步一步朝对面的大红木柜子走去。他记得,自己从未在此柜中存放过衣物,怎会漏出一片衣角?
猛地将柜门一把拉开。
待看清躲在里面的人。
寿长生惊得俩眼瞪得老大,原本一身的热汗一下子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