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夜,一柱香离开的突然,回来的也突然。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去不归的时候——
“嘭”地一声,门开了。
还是那身素服,还是长帷遮面。他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后慢慢走进来。昏暗的光线下,那身影依旧是孤高不群的令人生畏。
百乐笙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来,一个人默默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下,整个人坐的异常板正。明明一切如旧,却不知怎的,百乐笙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又始终说不清楚。
“你上哪去了?”
乔闻知问他。
沉默不语。
“不会还真闹脾气了吧?”
洪云金问他。
毫无回应。
“你小子找削是不是?没完啦?”
狄黑五作势要揍他。
不动如松。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萧白见状,就趁机来拉扯百乐笙。原以为如此一来,他至少会有些反应。
却没想到,还是无动于衷!
不过,这可正中了那萧白心意。
“他不理你,我理你~”
没了阻碍,萧白直接凑近坐到那小相公身边,一面揽他的肩,一面摸他的手,从手背摸至手心,揉面团似的轻轻揉捏着:“小郎君呐,你可长得真好看~来来来,快让我仔细瞧瞧……”
要说起这个萧白,实际上要比百乐笙年长近十岁。然相较于洪、狄二人,他却看起来要年轻许多。既没有糙汉之面相,也没有发福之体态。兴许是他善用药物,使得自己驻容有术。此时他与百乐笙坐于一处。乍一看,竟亦如同龄人一般。
可也就是因为他自己保养的太好了,于是挑选起鸾凤之替来,那眼光就变得异常刁钻。多的是皮相好的,五官又看不过眼。五官称心了,近一看皮相又粗糙了些。比来比去,全不如自己,总不能两全。于是一气之下,全都驱赶出去。
都说:“人间果有南风树,不到闽天那得知”。若论男色盛产之地,当然非福建一带莫属。这么些年,他从江南一路寻访到福建。为采药也好,为采“花”也罢,他也算见识过不少貌美郎君。可是真正能让他称心如意的,却是屈指可数。
今日来这偏远小城一趟,他更是不抱任何希望。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方才乍一眼看到这小相公,他就眼前一亮。只是碍于旁人夺爱,且屋内光线昏沉,总不得细看。于是心痒许久,那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身上打转儿。
如今得此时机,他连忙上前细细端详……
只瞧这小相公生得那叫一个眉目含烟,睫如垂扇,骨若玉琢,唇浮枫丹。说他美,却并非女气。说他俊,却又显阴柔。那样素净的一张脸上,明明未施粉黛,皮肤却是比女子还要细腻雪白。
也不知是因为喝了些酒,还是羞赧所致。此时那白嫩的一张脸上,是白里泛着粉,粉里浸着白。眉眼间,似还有一丝方才被一炷香冷落的不甘。看得人是心疼不及,顿生怜爱。
喜得那萧白是连连暗诧。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灵州城里,竟有这等绝色龙阳!
“笙儿,你真叫我好找!”
萧白抓着他的手是摸了又摸。
一边摸,还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萧爷,您……找我?”
只瞧这小相公垂着头,面中含羞,嗫嗫嚅嚅,惊慌之态愈发可怜可爱。
萧白一看有戏,便逮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表露心迹道:“是啊,找你。为找你,可谓是寻遍千山君不见,不料竟落此芳踪。方才你一出楼台会,正正唱在为兄心尖尖上~不料贤弟你却认错了梁山伯。笙儿,为兄真想煞你也!”
小相公微微抬眸:“萧爷此前见过我?”
萧白点点头:“见过。”
小相公:“何处见过?”
萧白:“梦中见过~”
小相公反应过来,垂头羞赧一笑。
这一笑,便引得那萧白愈发情不能自已,立即拥将上去,想要与之亲热。怕他不肯,还一边探进他下摆掏摸,一边好声央哄着:“你就跟了我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那个一炷香,你不必搭理他。他懂什么啊?你若跟了我,我保证……”
百乐笙被他堵在角落躲闪不及。
正欲推搡之际——
“嘭”地一声!
门突然又开了。
随即一人拨帘而入。
“不好意思,爷来晚了~”
身未现,声先到。
一听到这个声音,百乐笙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抬眸去看。只见一个身披水貂灰大氅、内着落雁黄宿丝华服的男子慢慢悠悠的晃进来。待走近后,百乐笙定睛一瞧……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若说方才的羞臊之态全是装的。
那么此时,当那人的目光直直投来。
百乐笙就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一股热流一下子窜上天灵盖,烘得脸上瞬间火烧火燎!
【12】
“你小子整什么幺蛾子?”
当寿长生慢悠悠晃进来……
其实不止是百乐笙一脸惊讶,当时所有在场的人一看到他,神色中都出现了一霎间的诧异。那乔闻知更是先扭头看了看身侧的一柱香,而后又看向他,反复几次,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抱歉啊乔兄~”
那寿长生却是一脸熟络的率先开口道:“小弟今儿是全忘了!刚才被窝都钻半截了,这才想起来今儿是你们来灵州的日子,这才又匆匆忙忙更衣赶过来。对不住!真对不住啊老几位!”
乔闻知愣了一下,随即意会:“嚯,寿大公子好大的谱儿啊,竟敢让我们等你那么久?给我老实交代!你小子今天又上哪儿逍遥去了?”
“哪儿啊,没有的事儿!”
寿长生摆摆手,吊儿郎当的走进来,一边走一边与那乔闻知碎碎念的抱怨着:“我今儿真是忘了。你是不知道,最近我家姐回来了,天天管着我,我哪有心思去逍遥啊,还不是天天……”
可那抱怨声。
却在他走近后,督见这席中角落正拥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哟呵,这谁啊?”
寿长生十分夸张的了惊呼一声。
百乐笙惊得浑身颤了颤。
原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料他一开口,却是满脸惊讶的盯着那萧白说道:“老萧?你也来啦!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肯来我们这小地方……”随即就上前将人家捞了起来,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就强行要与人家拥抱叙旧。
“你少给我装啊。”
萧白一掌推开他,一脸被打扰的不快。
寿长生:“萧兄这话何意?小弟我装什么了?”
萧白愈显不快:“我说你小子这一晚上到底在折腾什么呐?你别以为我不敢……”
“萧兄?”
寿长生莫名横加一声打断道。他明明看起来依旧是嬉皮笑脸,那语气却明显冷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
紧接着,又听乔闻知在那边猛地咳嗽。
那萧白见状。
也就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百乐笙并未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交战。
此时他正忙着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将浑身臊热驱散。好不容易归于平静,刚想站起来好歹面子上客气客气,与之打个招呼……
“哟,老金!老五!你们也在啊!”
却见那人目光已投向别处,转身就去与那洪狄二人叙旧去了,就好像完全没看到自己似的。
百乐笙有些愣神。
他们……原来都认识?
之前只听说这次酒席里都是从江南来的贵客,却未料,他居然也是座上宾!不过一想也是,之前这寿家公子不就去江南游历过好一阵子嘛,会与他们这些富商有所往来,也实属正常。
寿长生:“哟,香爷,你也来了?”
可当他又与那一柱香打招呼时,原本就十分诧异的百乐笙还是惊了一惊。他竟还真认识一柱香!过去总听他说他见过一柱香,百乐笙还不太相信,还以为他在吹牛。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奇怪的是……
不知为何?他来了之后,好像这场子里就他一人兴高采烈。旁人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十分敷衍。那神情,就好像在说差不多得了似的。
待这一圈寒暄完。
他终于是落了座。
歌舞继续,笑闹又起。
百乐笙也僵僵坐下。
将那几句不痛不痒、不咸不淡、原本已滑到嘴边的客套咽了回去。不过就是几句不痛不痒、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罢了。百乐笙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或许在他的眼中,自己本来也与那些作陪的青楼女子无甚区别。
本来嘛。
如此场合,如此名流之会。
自己也就只管作陪就好,与那些女子一般在旁边静静听着看着就好,又有什么资格上桌说话呢?他也的确没有那必要专门来与自己客套几句。
然而心里头却堵得慌。
百乐笙一坐下,就闷声喝了一杯酒。
“哟,我的笙儿怎么喝闷酒啊?”
那萧白却又缠上来,又开始试图动手动脚,“你要是不喜欢在这里,要不……咱们出去?”
百乐笙摇头。
萧白笑:“好,那咱晚点再去。”
百乐笙:“去做什么?外面那么冷~”
萧白:“你说呢?”
……
百乐笙这边好声好气的与之应付着。
可时不时的,余光却总忍不住撇向那个坐在另一侧的男人。听声音,他们好像一直在说话喝酒。因为来迟了,他被连罚了好几杯。
不时的窃窃私语。
转瞬又嬉笑声起。
并非自作多情,百乐笙就总觉得他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与那些人说笑归说笑,可目光却一直在自己身上来去,没有移开片刻。
然而一旦回头去看。
那目光又隐于烟熏雾绕之中。
昏暗的光线下,一切都像是错觉。
“你怎么了?”
萧白察觉到百乐笙心不在焉,面露不悦。
“没有啊……”
百乐笙冲他笑笑。
“没有吗?”
可是萧白颤着百乐笙玩了好一会儿,光吃豆腐明显已经不满足了,总想再进一步。然而无论怎么明示暗示,这怀里的人就是不开窍。就是死死并拢双腿,推来搡去,让他总也摸不进去!
“你他妈连体婴啊?分开点!”
萧白一时气急,黑脸骂道。
“萧爷,您急什么呀……”
百乐笙强颜欢笑与之周旋。
其实,他并不怕这种动手动脚的。他多的是法子能推脱了、又让他们玩的高兴。在那人来之前,他也的确是游刃有余。可此刻不知怎么的,他却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愈发放不开了。
脸上还一直火辣辣的。
那热度总也褪不下去。
“装什么?”
萧白气得直接上手掐住他的脖子骂道:“叫你分开点!给你点颜色,还开染坊啦!”
百乐笙一时喘不过气。
余光中……
那个人轻轻摇晃着小酒杯冷眼旁观,身子微微前倾敲了敲烟袋灰。当昏黄泛红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百乐笙终于看清了他投来的目光……
却是看笑话的神情。
“老萧啊,你差不多得了。”
最后好歹是乔闻知开口救了他。
可下一句却是:“你不给咱香爷面子,也总得给咱寿公子个面子吧?你没听说咱寿公子前段时间的艳闻啊?你还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人?”
“他的人?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又被搅扰了兴致的萧白,不耐烦回头。
乔闻知:“你没听说啊?寿公子之前为了给这个小相公打擂台,与别人闹得多凶~后来为救这小相公,居然还光荣负伤了~你还敢动他?”
萧白一愣:“还有这事儿?”
“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
乔闻知原以为那寿长生会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