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曲平儿庆幸自己是长在烟花柳巷里的孩子。因为只有生长在这里,她才能肆无忌惮的说说笑笑,不用像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整天被关在家里,一言一行都被管着,简直了无生趣!
她还可以大大方方的看男人。
指着那个男人毫不知羞的扬言:“等着瞧吧,那个男人迟早是本姑娘我的!”
从小听着戏里的风月情长长大。
有些事情,她想装作不懂都难。
无论是“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的杜丽娘;还是“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崔莺莺……无一不在告诉她少女情怀总是痴。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在这样一个微妙的年纪,见到丰毅俊朗的男子就是会怀春的,这很正常,没什么可丢人的。
于是返程的那一路上——
曲平儿就总是回头去看。
看得那叫一个大大方方,明目张胆。
她还试图找机会上去搭话,然而那个从天而降的捕头大人这一路上却一直与寿长生在后头蛐蛐窃窃,俩人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呢。
“真碍事啊这人……”
曲平儿一脸怨念的瞅着寿长生。
寿长生毫无眼色。
身旁那群小子问她看什么。
曲平儿气呼呼道:“不要吵!”
那群小子发现端倪,开始拽她衣袖,“你这一路一步三回头的,到底在看什么啊?”
曲平儿有些烦了,竟直接不耐烦的大声回了一句:“看男人,不给啊?”
那些小子一听,立即炸了锅——
行云:“大姑娘家家,你羞不羞?”
引玉笑:“她哪知道羞啊?”
言雨啧啧两声:“又看老男人,曲平儿你怎么就那么喜欢老男人?”
亦初阴阳怪调:“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亦尘:“就是,那老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咱们班子里那么多男人还不够你看吗?”
……
唯有言风没有吭声。
在得知自己与那个叫做江炎枫的捕头重名之后,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听到曲平儿那一句,也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扬声提醒一句:“你们快跟上,保持队形!别光顾着说话!”
身为大师兄。
言风一直很尽职尽责。
那些男孩闻声安静下来。
可还没安静一会,当他们听到曲平儿在那又嘀嘀咕咕一句:“……切,你们这些小赤佬有什么好看的?个头儿还都没人家肩膀头高呢,还敢说自己是男人……”
他们就又炸了锅——
行云:“小赤佬?你竟敢叫我们小赤佬?”
引玉:“什么道理?我们以后要是到了他那个年纪,指定比他高!”
言雨:“就是!你说我们是小赤佬,那你还不只是个丫头片子?”
亦初:“他除了比我们老,比我们丑,比我们胡子长得多,他还有什么啊?”
亦尘:“哈哈哈,你们不知道,这些老男人经验老道,最会骗这些丫头片子。”
……
曲平儿哼地一声:“什么老男人啊?人家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老了?再说了,人家那叫男人味,那是从内到外的魅力,你们懂什么!”
行云大笑:“男人味是什么味?”
引玉:“估计是狐臭味吧。”
言雨:“他是几天没洗澡了,竟能把你熏成这样?”
亦初:“都熏得神智不清了!”
亦尘:“那味道是够大的……”
“你们瞎说什么!”
曲平儿有些生气了:“人家那是真正的男儿郎才有的阳刚之气!哪像你们!一个个成天涂脂抹粉的!你们倒是挺香的啊,但那又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要那么香做什么……”
曲平儿越说声音越小。
事实上,她也察觉到自己好像是说错了话。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干人等瞬间一片安静。
曲平儿晓得自己不该这样说。可碍于面子,她又磨不开面子与他们服软。于是沉默一阵之后,她就试图混过去,板着脸凶巴巴问道:“干嘛,怎么都不说话?你们都哑巴啦?”
然而环视一周,那些男孩的脸色都不好看。
就连那走在前面的言风大师兄,一听此话脚步都明显的顿了一顿。
然而他没回头,依旧没说什么。
“是啊,我们怎么能与人家比呢?”
这时,一直不稀得参与他们的对话、只热衷于在前面出风头的行烟反倒开口了。
只见他慢悠悠的从前面折返回来,瞅着曲平儿点头赞同道:“平儿说的对,你们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呢?在咱们这样的行当,还不是大爷们想让我们做男人,我们就得是男人。想让我们是女人,我们就得做女人……”
“行烟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曲平儿慌了,连忙道。
行烟笑笑:“你听听我们的名字,什么行云行烟,引灵引玉,这是大男人该有的名字吗?我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做不了主,还比个嘚啊?”
曲平儿:“行烟哥,你别这么说……”
“那我还能怎么说?”
行烟:“我们自然是配不上你的平儿~有些人就该有自知之明!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掂量清楚!还想跟人家捕头大人比?你们就说说你们凭什么跟人家比?人家虽然只是个小衙役,但好歹也是个官差!咱们呢?咱们不过就是一群下九流带出来的小下九流罢了,你们逞什么能?”
“行烟哥……”
曲平儿被吓得都带了哭腔。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凶。
说来也是怪了。
曲平儿记得很清楚,这个行烟过去明明也是十分宠自己的,也像其它男孩一样成日围着自己打转。也不知为何,去年约摸八九月份的时候,却突然性情大变,不仅开始刻意疏远自己,还对自己爱搭不理,变得十分冷漠。
变了个人似的。
“行烟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曲平儿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了。
行烟笑笑:“那你什么意思?”
“行了行烟,别说了。”
言风呵斥道。身为大师兄,他习惯性的主持大局,平息班子里的大小争端。
“为什么不说?”
行烟的嘴皮子却还是不停:“我就佩服大师兄你,头脑清楚,心里明白。明明是我们班子里最有前途的,却依然不敢与人家姑娘承诺什么。平日里见了面,也只敢偷偷看几眼。看人家多拎的清啊,不像有些人,不自量力……”
言风:“行烟!”
行烟:“本来嘛~自古美女爱英雄。我们这些人呐,这辈子注定是做不了英雄了。别说做英雄去保护别人了,能记得自己是站着撒尿的就不错了哈哈哈……还想娶什么媳妇啊?”
“你闭嘴吧!”
言风气急,上手直接将他拽到一边:“你这胡说八道的,又偷偷喝酒了是不是!”
行烟笑个不停:“是喝了点,就刚刚在静月寺的时候小酌了几杯~”
言风:“什么!你居然在佛门饮酒!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行烟边笑边道:“那不是遇到五金行的洛三爷了嘛~他让我过去喝几杯,我就去喝了几杯。喝酒的时候,总有只□□的野猫在叫,哼哼唧唧个不停,那声音真像叫春~”
言风:“行烟!!!”
……
“吵吵什么呐?”
这边的动静,终于还是引起了前面的注意。只见百乐笙与老班主回头看来。
言风连忙道:“没有没有,他们怕再遇蛇,让平儿小心点而已。”
前面百乐笙脸色不大好:“曲平儿!你给我过来!今日拜庙,就是因为你误杀了神兽!你简直罪过!再敢乱走,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20】
待他们回到灵州城,已是月上枝头。
入夜后的灵州城尤其热闹。
特别是回到城南那个闹市区后,路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引得马车里的小鬼头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眼中都是兴奋与向往!
这马车外的市井街巷对于他们来说,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那么多年了,这些孩子每日都被困在红门那大宅子中。百乐笙从来不让他们出门去玩,甚至就连门外的千灯镇都没有好好逛过几次。
每天一睁眼。
等待他们的就是练功!练功!
练!练!练!
枯燥、乏味、压抑。
说实话,他们早就已经憋坏了!
今日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他们一路上看着沿路的山山水水市井繁华,一个个仿佛羁鸟出笼。若不是困在这马车里不能随意走动,他们恨不得立马冲出这门去看看这大千世界!
唯有曲平儿依旧闷闷不乐。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被百乐笙说了几句,还是因为刚刚行烟的那些酒后胡言。那真真儿是郁闷的连男人都没心思看了。
那些男孩却是早已消了气。
看她这样,纷纷试图哄她开心——
亦初:“平儿你看,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你想不想吃?”
言雨:“大晚上的,吃什么糖葫芦啊?”
亦初:“我又没问你。”
行云:“那玩意儿齁甜,腻的发慌。”
亦初:“女孩子不就喜欢吃甜的吗?”
引玉:“咱们平儿妹子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对吧平儿?咱们可不见得爱吃~”
亦初:“但我知道小秋官一定爱吃。一会咱们帮小秋官带两个回去吧?他今天卧床养病出不来,看到这个一定会高兴的~”
言雨:“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
……
他们这边议论的欢。
可曲平儿却一路耷拉着脑袋,依旧闷闷不乐。不时侧头往外看,上下翻飞的窗帘外,那一派热闹街景竟引不起她任何兴趣。
直到下车后——
寿长生与江捕快从她面前经过,她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明显亮了亮。
“怎么了?”
寿长生见曲平儿蔫不出的样子,走过来询问道:“这疯丫头这是怎么了?一路这么安静,你这文静样做给谁看呐?”
江炎枫也随他过来:“那么大一条蛇,女孩子家家害怕是正常的。”
寿长生笑:“她可不是寻常的女孩子,她是疯丫头!”
曲平儿气急:“寿长生!”
寿长生:“瞧瞧,还敢嗓门那么大的直呼爷大名,你看她哪里还有女孩子的样子?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曲平儿又羞又气,掉头就跑。
一群男孩在后头追。
“嘿!”
寿长生颇有些惊讶的瞧着她,扭头与江炎枫说笑道:“这丫头是怎么了?看来真被蛇吓的不轻。第一次发现,她还会脸红呐?”
江炎枫:“你这样说人家小姑娘,人家当然会脸红。你个登徒子平日里说话注点意,人家年纪还小,有你这么没分寸的吗?”
寿长生:“得得得,我的错。”
……
待与江炎枫门口作别。
寿长生刚一回身,就看见言风嗫嗫嚅嚅的过来了,“寿公子……”
寿长生:“嗯?怎么了言风?”
在寿长生的印象里,这个言风一直都是一个说话办事十分利索的孩子。又聪明,又有能力,从不会如此温吞。于是今天一看他这样,寿长生惊讶之余,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料这言风一开口却是:“寿公子,就是……现在天色还不算太晚,我们今晚也不用练功……我看师弟们兴致都挺高的,就想来问问……我们今晚……能不能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啊?”
“什么?”
寿长生一愣,随即朗声笑起来:“就这事儿啊?我还当你要与我说什么呢。当然可以啊,今儿个才大年初二,看着这街市里多热闹,你们想玩就玩去吧,不必如此拘束~”
“可是……”
言风说着说着,目光却移向百乐笙那边。
寿长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此时百乐笙刚扶着蒋老先生下了马车。
于是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