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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折:辨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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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若真要说起来……

这出荒诞戏,还得从进京前唱起。

那是海选告示贴出的第二日了。寒冬腊月的天,这个远在距京城万里之遥的南部小州府“灵州城”却依旧是青山绿水、碧树娇花。

灵州一带从不下雪。最冷最冷的时候,也只在夜间下过几粒细细小小的冰渣子。待到第二日一早的日头一蒸,就能全化了个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一毫前夜曾经结冰的端倪。

但这并不代表灵州入冬后就不冷。

灵州的冷与北方的冷是完全不同的,它是潮湿的、黏腻的,带着一种阴阴森森的寒气,顺着脚心渗入皮肉,不知不觉就入了骨。

“阿嚏!”

也不知是谁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那动静大的,把几个在灵州城北守城关的官兵都震的望了过去——

极目望去。

只见尘土飞扬间,一个身披枣红风袍的男子劲蹄驾马行来,行至入关口处后翻身下马,篷帽一扯,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那些官兵原本还没认出他是谁,一看到他这张脸才恍然笑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寿大少啊,您回来啦!”

没错。

此人正是寿长生。

那天,他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江南游历之行,阔别归来刚到灵州。话还没跟那些官兵客套半句,行李都还没从马上卸下来,就被几个早早蹲守在入关口的纨绔子弟半路截住,二话不说非要拉他去一个叫做什么红门的戏楼听戏。

他原本还不想去的,“灵州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戏听?小爷这些年在苏杭游历,什么西皮二簧没见识过?早就听腻味了。”

那时候他还不认得那男戏子。

更没想到自己不久之后竟会被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戏子拿了魂儿去。

这次回来,他是打算洗心革面的。

毕竟也荒唐那么多年了,如今都快二十郎当岁的人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

回来之前,寿老爷还对他一五一十的明确说了:“寿长生,你小子这次回去,可给老子收收心!要是再让我听说你回去后不务正业四处鬼混,把祖业给荒废喽,小心我回去打断你的腿!”

他当时可是拍胸立了誓的。

可谁料这刚一回城,就又和那一群先前儿相交的狐朋狗友混到了一起。

说起他那些狐朋狗友。

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若提起那风月场上的事儿。

那更是谁都不愿占了下风。

于是当日他们一看他这不稀罕的态度,立即群起而攻之:“你得了吧!不就去了趟江南嘛,跟哥几个嘚瑟什么?就你家老倌子,能让你舒服的了?还看戏,让你天天看账本还差不多!”

寿长生一脸爱信不信,双臂在胸前一盘,开始吹牛:“那你们就错了老几位~这两年该怎么和你们形容呢?小爷在江南一带,那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是银子没少赚,戏也没少听。每天那酒桌上的名角儿啊、台柱子啊轮番换,赶趟儿似的。什么苏州的杨八官、安庆的郝天秀、四川的魏三儿……真真儿看都看不过来。”

贺家酒庄的大少爷贺钰压根不信,一边听他在这边吹牛,一边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温家茶庄的二公子温夷却最是个看似单纯好骗的主,寿长生这还没吹几句,他就已经听得两眼直冒光,满脸羡艳道:“如此说来,那些个名角儿你都亲眼见过了?”

寿长生得意洋洋:“那可不~”

温夷:“可曾当面说过话?”

寿长生:“何止说话,酒都在一个桌上喝过了。”

贺钰在一旁哧鼻:“你听他吹!”

寿长生:“爱信不信。”

可事实上寿长生是真的见过,他没有吹牛。这几年,他被寿家老爷子发配到江浙地区湖州府的一个南浔丝业会馆做学徒,说是让他学成之后回灵州接管家里的绸缎庄。然而经商手段他没学多少,江南一带的勾栏瓦肆、茶馆戏楼他倒是逛了个遍,各式各样的南腔北调也都听了个遍,不说梨园大拿,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个行家。

“那也未必就比咱灵州的好!”

那贺钰却偏不服气,说什么都要拽寿长生去瞧瞧如今灵州府最当红的男旦,那一顿夸的可谓是天花乱坠,说他扮相如何如何绝色,唱腔如何如何了得,听得寿长生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寿长生自认见多识广,当时对他的话根本没当一回事,“能有那么好?他再好,还能比那扬州的名旦高朗亭好?”

贺钰却道:“旗鼓相当!我贺某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江南那一带我之前也去过啊,虽没你去的那么久,但高朗亭的戏我也是有幸看过的。咱不偏不倚,的确,它扬州府的高朗亭的确是好。但我今儿就敢撂下这话,无论是样貌还是唱腔,咱灵州府的百乐笙也不输!”

寿长生:“哦?能有这么厉害?”

这才算是真正勾起了寿长生的兴趣。

贺钰:“我说真的!不信你今晚来看!”

温夷也推波助澜:“是啊,大家伙知道你今儿回来才特意给你组的局。人也是好不容易才请来的,那可是花了大价钱啊!你怎能不来?”

寿长生这才赏脸答应下来,“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好。可以后这种局吧,你们还是少叫我了。”

贺钰一脸诧异:“为什么?”

温夷也是满面疑惑:“该不会……你家老倌子也跟着回来了?”

“不是,”寿长生却正儿八经道:“不瞒你们说,小爷这次回来,可是有很多正经事要干的。你当我现在还跟你俩似的啊?可没那些闲工夫整天花天酒地了。”

贺钰听了白眼猛翻,“得了吧你!你就不是个正经人!能有什么正经事?”

温夷也切声道,“就是,你少吹牛了!废话少说!走走走,赶紧跟我们走!”

说着俩人就开始连拖带拽。

寿长生连忙打住,“急什么?你们先去,我稍后到。你们总得让我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吧?这一路车马劳顿的,灰头土脸的怎么去?”

贺钰:“还洗什么脸呐?你什么鬼德行,咱们灵州城上下谁不知道啊?没事的,今晚都是自己人,不用讲究那么多。”

寿长生斜他们一眼:“你们不讲究,我得讲究啊,小爷如今可与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了~”

贺钰切声道:“能有什么不一样?”

温夷:“你不就是个臭卖布的嘛!”

“你们懂什么~”

寿长生却两手一背,摇头晃脑的转身。将马一牵,嘴里嘟嘟囔囔:“难不成,小爷这几年在江南的赫赫威名也要和你们说吗……”

【2】

寿长生不紧不慢。

回府后洗洗漱漱磨叽了好一会,待他终于穿戴齐整,也已经月上枝头了。

“爷,车备好了。”

书童王富贵唤了一声。

他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出来。

只见他左手提溜着一个鸟笼,右手把玩着一把折扇,一身伽罗褐袍,外搭水貂灰马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没留神,他那马褂还是反着穿的,露出里面色泽极佳罕见稀有的青狐裘。

待来到府门前,车夫问他要去哪?然而洗了一个澡,他硬是把刚刚那两人念叨了好几遍的戏楼名字给洗忘了。站在客栈门前想了好一阵儿才说道:“红、红啥来着?是个听戏的地方。”

“红门?”车夫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红门!走着~”

寿长生大步上车,抱着他那宝贝鸟笼钻进车厢。看着马车一路前行,驶向整个灵州最繁华的烟花之地千灯镇,他坐在车厢里却有些犯困。

要说起这个千灯镇,想当年他可是没少去那地方鬼混。每天与那些个同样无所事事的浪荡子一起沾花惹草,哪门哪户都摸的门儿清。若有一日不去,就跟丢了魂似的。

可如今或许是玩累了吧。

若不是他们之前坚持要去,寿长生今儿宁愿在府里好好睡一觉,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再说了,灵州的勾栏瓦肆能有什么热闹?见识过外面的,回来一看更是兴味索然。

然而意料之外。

刚一踏入千灯镇,眼前的景象就将他震慑住了。这……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吗?

过去此镇,名为千灯,实则无灯,黑灯瞎火,寒窑暗窖。然而如今放眼看去,所谓千灯,总算是名副其实。

一抬头,成千上万的大红灯笼在头顶上方随风摇曳着,遍布了目光可及的上空。光影交错,满目嫣红,壮观极了!照映得道旁的古老建筑都像是从梦里浮出来的。酒旗在风中飘着,抚光掠影。绘着鱼和星宿的门板大开,刚一靠近就闻见浓重的脂粉香。一堆子白花花、肉乎乎的胸脯子在眼前晃悠,直晃得人头晕眼花。

“爷,到了。”

当马车停下,寿长生侧头一瞧。正中高悬的匾额鎏金两个大字——红门。

嚯,这戏楼的门面可谓是招摇。门前四柱大红梁,左右两路回廊飞梯,梯上连接外戏台,台面比别家戏台大了三倍有余,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台上敲敲打打,正轮番唱着一些耳熟能详的开锣戏,指引着来客都往内园里走。门前人流攒动,门边停的都是达官贵人的车马轿辇。那场面,竟一瞬间让寿长生恍惚以为自己仍在扬州。

困意瞬间全消。

这家戏楼何时建的?

寿长生颇感惊奇的走进那朱漆大门,入门才发现这戏楼内部大有乾坤。单论它的占地面积,就远超寻常戏楼的规模。

放眼望去,整栋建筑呈环状包围之势,上下双层观戏回廊亭,中间拔地三尺悬空大戏台,视野开阔,远近皆宜,无论观者身处回廊何处,都能获得很好的观赏体验。此时两侧双层观戏廊中全是人,台上笙歌阵阵正唱着白娘子的选段,耳畔欢呼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台上那白娘子,就是百乐笙?”

寿长生侧头问身旁看客。

那看客闻言,却像是看傻子似的瞟了寿长生一眼,笑道:“怎么可能!百老板可不是轻易登台的角色。他若登台,你我今儿估计就进不来了。”

寿长生:“那台上是谁?”

看客:“那是红门的另一个角儿,燕芙。”

寿长生:“那百乐笙呢?他在哪里?”

此话一出,引得那看客又撇了寿长生一眼,这一眼更像是在看傻子,“在哪里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人家百老板岂是能轻易让你瞧见的?也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简直是痴心妄想……”

然而他这边话还没说完,寿长生就听到头顶有人在喊:“你怎么才来啊!”

寿长生抬头一看,是温夷。

只见他此时正靠在右侧二层的观戏栏边冲自己招手,一脸急色的催促道:“来来来,快来这边!人家百老板都已经到了!”

未过一会儿,一个戏楼的小跑堂就过来引路,一见到寿长生就殷勤的替他接过鸟笼,满面堆笑道:“哟!竟是寿大少回来了!可好久没见您来了!快快快,快随小的这边走……”

寿长生一看那小跑堂,还挺面熟。瞧他那机灵劲儿,应该是从其它花市挖过来的,和城中的老主顾都熟络的很。

只见他躬身一请,寿长生便大笑着随他一路前往,走之前还不忘对身旁那个看傻眼的家伙说了声抱歉,“看来痴心妄想的不是我呢,今儿爷还就是要见一见他百乐笙了。这世上,还没有哪个戏子是小爷想见见不到的~”

而后七拐八绕。

寿长生在那小跑堂的指引下一路上了二楼,穿廊绕巷的走了好一会,远远就听见莺歌婉转,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宛如天籁。

寿长生听得心中一阵悸动,不由自主的就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去一睹他的真容。于是寻着那声音越走越快,最后竟把带路的小跑堂都甩在了身后。当他终于来到了那声源所在的厢房,抬手撩开绣帘。寿长生蹑手蹑脚,探身而入。那一路听来的柔美戏腔,却在他进去的瞬间——

戛然而止。

正停在那句:“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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