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被俩绑匪从椅子上解了下来,双手反绑在身后,刚才欲行不轨的歹徒一脚踹在他大腿上,撵牲畜一般赶着他走。
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多天前,荣峥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制服两个互殴者时的扫腿动作,程川没惯着,照猫画虎给对方来了一脚,后者虽没被他绊倒,却也难以避免地踉跄了两步。
“你在找死?”身后为首歹徒阴冷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颗打在程川脚边的子弹,“嘭”的一声激起一丛尘沙。
“如果你再敢耍小动作,我保证在我们的子弹耗尽之前,必定会有一颗先贯穿你的脑袋。”
程川感受着几近跳到喉头的心脏,老实道:“别生气嘛,我只是想提醒一下,记得把我的行李与相机带上。”
绑匪冷哼一声,三两下将刚刚倒出来的相机、证件及杂物一股脑塞回包里,提溜着走出仓库,甩上了车。
背包砸在程川身上,他忍着疼痛堪堪伸出一只手拽住,才没让其滚到座位底下。
为首的绑匪负责看押他,程川偏头望着窗外疾速倒退的荒凉风景,藏在身后的手腕试着动了动,生疼。麻绳太粗糙,绑的人又太用力,他很快放弃了独自挣脱的打算。
“我说——”程川咳嗽两声,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肋骨上就捅上来一根管状物。
“老实点儿,别耍花样!”歹徒很警惕,时至此刻仍然戴着头套,仅外露阴毒的双眼。
“放轻松点儿,老兄。”程川姿态比他俩还闲适,“现在可是我被你们挟持。两位计划就这么戴着头套跟我去取钱?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正在违法犯罪吗?”
“闭嘴!”绑匪猛地用枪托给了程川胸骨一锤,后者一声痛呼弯了腰。
缓过劲儿来后,却没照做:“以及,给我解开绳子行吗?再捆下去把我手弄废了,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难不成你们对自己这点信心都没有,两个人还怕看不住我一个?不是吧?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国来的倒霉旅客……”
车子便这样渐次开到了有取款机的地方。
程川透过车窗向外看去,他们停下的地方类似公路边一个补给点,因地处偏僻,人烟荒凉,只有几辆老旧汽车停在一旁,几个男人站那儿边抽烟边聊天。不远处就是ATM机,隔壁立着一间小超市,玻璃橱窗上贴着褪色的广告,要掉不掉。
人虽不多,到底还是有,绑匪心存顾忌,终是摘下了头套,程川也总算得以看清他二人的长相。
为首也即看管他的那个瞧着老些,一道长疤从右额头斜切过鼻梁,延伸至左颧骨,眉骨如刀,凶戾之气横生。开车的则有一个酒糟鼻,脸色蜡黄凹陷,稀疏发丝油腻地堆在头顶。
刀疤男不情不愿地解开了束缚住程川的绳索:“老实点!”
“你已经重复过很多次,我长耳朵了。”程川揉揉手腕,刚拿起自己的背包,掏出里面的相机想检查一下,就险些被对方一手掌拍飞,幸亏躲避及时。
“你在干什么?!”
程川举起抓着相机的那只手:“我只是检查一下我的宝贝,别紧张。我可没有偷偷拍照,不信你们自己检查……”
一面说着,一面调出相机文件夹,递到凑上来的绑匪面前。他脸上一副诚实模样,实则在对方查看相机的间隙,握在背包上的那只手偷偷动了一下。
无人发觉的情形下,手机摄像头从包里冒出了一个小角,随着身体的转动一一扫过对面二人的脸。
“算你识相!”歹徒将相机丢还给他,在对方抬头的刹那,程川扣着手机的手指轻轻一松,手机落回背包底部,他则伸出双手,慌里慌张地去接相机。
“毕竟我只想花钱消灾。”程川把相机塞回双肩包里,拉好拉链背上,继而抬起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银行卡,“好的,现在该去取钱了。快点结束这一切吧,我真是受够了……”
后面程川没准备刚到底,毕竟他们手上有枪。既然已经录下对方的脸,后面他需要做的,就是老实交钱,保障自身安全,等两人离开后,再去报警……
计划上流程如此,前提是他们没有撞见荣峥。
面容冷峻焦急的男人攥着手机从小超市里大步走出,程川的瞳孔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微微放大——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就找到了这里?!
目光交汇虽只有短短一刹,但程川肯定对方也认出了他,只不知为何并未声张,而是装作素不相识,慢慢朝他们走来……
俩绑匪酒糟鼻在前面开路,刀疤男表面上一手搂着自己肩膀,一手伸进衣服下摆,宛如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唯有程川知晓,抵在自己腰上的非为刀疤男的手,而是冰冷坚硬的枪口。
别过来!停下!你想干什么?他们手中有枪!我叫你停下!——程川于心底无声咆哮,企盼荣峥理智点,别轻举妄动。
然而回应他的,是双方人马愈来愈近的距离,荣峥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十米。
五米。
三米。
荣峥即将同酒糟鼻擦肩而过的瞬间,程川看到前者倏然暴起,长臂一伸兀地扯过后者脖子,死死勒住,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支手枪,顶上对方太阳穴。
“别动。”
“他后腰别有枪!”
俩人的声音差不多是同时响起,荣峥反应极快,在酒糟鼻手还没摸到衣角的前一刻迅猛一抽!歹徒的枪就这么轻飘飘被他抢过,换到了自己后腰,他自己的枪则重新戳上对方脑袋。
窒息感让酒糟鼻再顾不上夺回武器,转而用双手大力扒住荣峥手臂,以此来换取稀薄的空气。
“该死的你们竟然认识!你在干什么?!给我放开他!”刀疤男的动作也不慢,在程川出声提醒的那一瞬间锁上他的脖颈,原本藏在衣服下的枪也变暗为明,对准的地方成了下巴。
周围路人早已作鸟兽散,几个原来在外抽烟的司机更是钻进车内,落锁车门,好奇又恐惧地围观这场对峙。
“放了他,我就放开你同伴。”荣峥声线沉稳,横在酒糟鼻脖间的臂膀却是加了力量,后者面色越发胀得发紫。
刀疤男狞笑着一步步后退:“你觉得我会信?!”他抵在程川下巴的枪管也加大力气,“你们都是言而无信的骗子!我明明只想要钱!只要给我钱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为什么都在逼我!大不了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也杀了你朋友,一命换一命!反正死的不是我们!”
“彼得你这……个叛徒!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曾……经救过你的命!”酒糟鼻显然没料到同伙会说出这番话,一下子气狠了,磕磕巴巴冒着断气的风险也要喊。
“你给我闭嘴你这只蠢猪!”刀疤男情绪已然在崩溃边缘,“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如今地步!当初分明说好只打劫钱,若非你□□她把人弄死我们怎么会背上命案!我又怎会情急之中开枪打死了那个追来的警察!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刀疤男骂,刀疤男骂完酒糟鼻骂,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忽而便开始狂掀彼此老底。程川荣峥及吃瓜群众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而今场面,但听得津津有味。
“哇噢!还有更劲爆的吗兄弟!”一个司机从车内探出脑袋,高呼精彩。
“闭嘴你这只聒噪的□□!”刀疤男即刻枪口一转,赏了他车胎一枪。
与此同时,千钧一发之际,程川抓住机会扣着对方的手腕一拧,脚底贴地拉开一段间距,挣脱了钳制。不待刀疤男从头调转枪口对准他,荣峥便先发制人,一声响过后,刀疤男手腕被子弹穿出一个洞,再握不住任何东西,手中枪哐啷一下掉落。
刀疤男捂着手腕跪在地上哀嚎,程川则趁机捡起他的枪走到一旁。荣峥仍扣着骂不绝口的酒糟鼻,两人遥相对望,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出声。
几秒钟后,程川张嘴,正欲说话,警笛声却在这时横插一脚,从远方传来。
“和平!我们要热爱和平!”车轮惨遭爆胎的司机再度伸出头,“在你们掏出枪时我就已经报警,现在,是时候该让一切结束了,伙计们!”
红蓝相间的灯光在暮色中闪烁,由远及近。
刀疤男自是业已听清看到,也无暇顾及疼痛了,爬起来踉踉跄跄就要往停在路边的车跑。
程川一脚踹上他膝窝,迫使人跪下。
刀疤男回首狠狠瞪着他。
程川温和一笑,取出那台曾被他粗暴对待的相机,咔嚓——给人拍了张照。
几辆警车终于呼啸着停在了补给站,荷枪实弹的警察快速下车,团团包围住四人。
“联邦调查局!不要动!把手举起来,你们被逮捕了!”
荣峥松开制住酒糟鼻的小臂,双手平摊,示意自己无威胁,程川亦丢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