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最终没能等到壁炉之家的人回来，意识便在困倦中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那里是一片纯白之地，生杀予夺的界限消失殆尽，唯有歌者的赞颂绵延不绝。四周随之变得诡异而“生机勃勃”，野火如无形的潮水般蔓延燎原。

一睁一闭，血火熄灭，潮汐上涨。

脚底下……一条庞然巨物的阴影在游弋着，随时都将破水而出。

莉莉娅幼时听过吞星之鲸的传说。据说那巨兽的胃口贪婪无止境，足以吞掉整个提瓦特大陆。

而在不久前，芙宁娜大人粉碎枫丹预言之时，这条吞星之鲸便曾现身。那时大地已被淹没，莉莉娅与众人一同攀在高处等待救援。

然而，大灾过后，那巨鲸却离奇失踪了。

“怎么到处都是水……”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漂浮的、湿漉漉的水珠。

晶莹的水珠悬浮在身周，空气里弥漫着草长莺飞般的潮湿气息。那股陈旧、带着水腥的味道，顽固地撩拨着她尘封的记忆。

水汽愈发浓重，几乎凝滞了呼吸。她费力地挥动双臂，徒劳地想要逃离，如同溺水者，却抓不住任何依托。

四周太冷了，也太安静了，死寂得令人心慌。

就在这时，一股彻骨的寒意冻结了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紧接着，一双冰冷湿滑的手，毫无征兆地覆盖上她的眼睛——世界再次沉入黑暗。

该如何形容那种毛骨悚然？

她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有她一人。这双凭空出现的手，属于某个未知的存在，或许根本就不是人。它随意摆弄着她的身体，而她，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已丧失。

潺潺水声荡漾开来，宛如仙乐。奇异地，这声音竟抚平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太困了……只想沉沉睡去。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放任自己坠入了更深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暖意重新包裹了她的身体。

“……白大夫，你说她什么时候醒？”一个孩子的声音带着焦急。

“你方才已问过三遍了。莫急，今日之内……”一阵窸窣的轻响后，是药丸被送入唇齿间的微凉触感。

莉莉娅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帘，映入视线的是一抹熟悉的墨绿发色。是他，那位璃月的大夫。

“你好啊，白大夫。”莉莉娅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努力挤出一点热情。

白术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友善问候，微微一怔，语气略显疏离：“既已无事，我便告辞了。”上次被枕头砸中的记忆还历历在目，这愚人众的姑娘突然转了性，只怕事有蹊跷。他只想离麻烦远些。

“谢谢你。”莉莉娅的语气倒是真心实意，“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务必开口。”

躲着愚人众还来不及呢。白术暗自腹诽。

若非迫于「仆人」阿蕾奇诺的压力，加上曾欠下壁炉之家的人情，他断然不会与愚人众有任何牵扯。他勉强扯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报答就不必了。”——只求你少来找麻烦便是万幸。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那条小白蛇，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跑那么快做什么？”莉莉娅望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困惑。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房间里除了离开的白术，还有几个壁炉之家的孩子聚在角落，正压低声音紧张地讨论着什么。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回脑海，外界如今是何光景？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莉莉娅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朝孩子们招了招手：“白大夫之前不是回璃月了吗？”

白术这样身份的医者，阿蕾奇诺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他“请”来枫丹。莉莉娅心头警铃大作——白术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将有大事发生。壁炉之家在行动，其他势力也绝非等闲。

壁炉之家的孩子，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即便未被告知全貌，仅凭零星的讯息，他们也能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

一个孩子立刻领会了她的担忧，小声回答：“[父亲]请白大夫来，是为了给安娜小姐治病的。可安娜小姐突然不见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又来了好多‘客人’……”他说着，眼圈倏地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恐惧和厌恶，“姐姐，我不喜欢他们……他们好可怕。”

“还有好多受伤的人！”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补充道，声音带着哭腔，“[父亲]很早以前和白大夫谈好了条件，白大夫才答应留下的。姐姐，你真的没事了吗？”

“客人？”莉莉娅的呼吸一滞，这个词像冰锥刺进心里。

孩子们脸上不加掩饰的惊恐印证了她的不祥预感。那个红着眼眶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姐姐……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好人。他们……他们抓走了好多弟弟妹妹！”

客人……抓走了孩子……

莉莉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简短的话语里蕴含的信息太过惊人，荒谬得令她难以置信。她对“客人”的身份一无所知，但孩子们脸上交织的悲伤、惶恐和痛苦，已足以说明一切。

“既如此，为何还称他们为‘客人’？”莉莉娅强作镇定，目光投向其中年纪最大的少年，“你们……并不欢迎他们吧？”

少年垂着头，声音沉闷而艰涩：“因为那些人……是从至冬来的，是愚人众总部的人。”

“愚人众总部？！”莉莉娅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尚未恢复的身体，带来一阵眩晕，“[父亲]……[父亲]也默许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父亲]……[父亲]还没回来。”提到阿蕾奇诺，孩子们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烛火，“[父亲]以前也常离开很久，十天，一个月……都有可能。”

“但每次壁炉之家面临大难之前，[父亲]总会及时出现，力挽狂澜。”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巨大的不安，“所以……所以壁炉之家才能一直好好的，大家在一起……”

“姐姐，”最小的孩子仰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充满了无助的恐惧，“是不是……要有很坏很坏的事情发生了？”

一双双稚嫩的眼睛，盛满了惊惶与最后的期盼，紧紧盯着莉莉娅，渴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能安抚人心的答案。

阿蕾奇诺竟然还未归来？莉莉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不忍心戳破孩子们眼中残存的希望之光，尽管她自己的心底也一片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像个真正能依靠的姐姐：“别怕，不会有事的。听姐姐的，像往常一样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顿了顿，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问出那个揪心的问题，“被抓走的……有多少孩子？”

“不知道……”少年痛苦地摇头，“那些人……太凶了，不听话的就会被打晕……我们几个是躲到这里才逃过的……就连林尼哥哥……”他的声音哽咽了，“为了保护其他人……也被他们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