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半，格瓦尔福利院门前。

夜风习习，跟两人一起来此的女人不明踪迹。

渚对着夜风舒了口气。

“抬头。”

艾文西抬头看去，只见月亮被树叶切割成崎岖不平的棱角，地上出现了斑驳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副场景艾文西想到不久前在画展上看的那张画，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叫《曼陀罗里的少女》。

渚听到这幅画从艾文西口中出来时，不由得笑了下，“你知道cruex？”

“不算知道，只是看过他的几幅画。”

渚的笑意更深，“其实你见过cruex本人。”

艾文西：“你就是cruex？”

渚：“你猜猜看？”

不巧的是艾文西的电话打断了渚提出的猜谜游戏。

听不清那头说了什么。

“好，我马上过去。”他听见艾文西答。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艾文西对渚说，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描出他柔和的面部轮廓。

看得出渚稍显失落，好在他依旧假装表现得云淡风轻，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或者说……要我送你过去吗？”

艾文西：……

打来电话的人是德里斯，福利院内没有信号导致他的电话打不通，他出于担心独自等到现在。

等艾文西赶到学校时，□□办公室的灯大多已经熄了，德里斯在桌前睡着了，吊灯的昏黄色罩在他身侧，栗色头发松松散散地落在桌面上，像一条涓涓流淌的深色渠水。

和他的极度受欢迎的不符的是，德里斯其实并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在艾文西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到德里斯时他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的台子上看着，听见他走来的脚步声，稍一偏头对他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艾文西心里德里斯一直保持着记忆里的这个形象。

尽管艾文西刻意放轻了脚步，德里斯还是被这样的小动静吵醒了，他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往后一拨，用略有些疲惫的灰褐色眼睛看向艾文西的方向。

“真是的，明明是我叫你来的自己倒先不知不觉睡着了。”德里斯说着盖上笔盖，把桌上的几本书放回原处，起身。

“是我来迟了，”艾文西说，从格瓦尔福利院到学校的距离并不算近，就是打车也花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你今天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的。”

“我很担心你，”德里斯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这几个字，而且在说完后他又立刻解释，“虽然知道不该干涉你的事，可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下午在医院里你又没有打招呼就跟着那人离开了，我……”

艾文西这才意识到，因为在医院时脑子里太乱以至于忘记告诉德里斯自己已经离开这件事。

“抱歉。”

德里斯把一只手搭在艾文西肩上，“不是说过吗，不用跟我道歉。”

“毕竟是让你担心了一下午，”艾文西笑，“不如过了这段时间一起去喝酒？正好我也放松一下。”

“如果你想的话，我都陪你。”

短暂的沉默后，艾文西上前一步，靠近德里斯。

德里斯比他高半个头，他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他的办公桌，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不得不用手撑着桌子边缘。

“你今天是怎么了？”刚才那句话艾文西想不到会从德里斯口中说出来。放在往常他一定会拒绝自己去喝酒的提议并告诉他种种坏处。

在从正面看不到的身后，德里斯的手捏皱了桌上的一张白纸，小臂上青筋突起，似乎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别再靠近了。”他说。

艾文西皱眉，却也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距离内。

“算起来的话，我们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吧。”

艾文西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着挽回一些东西。”德里斯道。

艾文西不是很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德里斯却不再说了，毕竟在两人还是少年时艾文西就是个迟钝的人，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变。

“我找你来是为了谈梦游的事，”德里斯转移了话题，“这些年我又学了一些新的解决方法，要试试看吗？”

“就在这里吗？”

德里斯无奈道，“没办法，出国太久，回来工作又太忙，最近几天就干脆就住学校了。”

“你还真是永远都不懂照顾好自己。”

“那要看为了谁了，”德里斯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此话一出，艾文西一愣。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德里斯按住艾文的肩膀让他坐在躺椅上，然后递给艾文西几粒药让他服下。

“好了，现在身体放松，脑子放空，不要想任何事。”

艾文西依言喝下手上的几粒药，闭上眼。

很快他就沉入一片黑暗中，身体像浸入水底，他感到手脚冰凉，一阵窒息感吞噬全身，直到他失去最后的意识。

看着艾文西睡着的样子，德里斯一双深邃的眸子暗了暗，他的视线从上往下俯视着，良久都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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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西醒来是因为窗外清凉的风，伴着清晨的鸟鸣。他揉了揉脖子，从椅子上坐起来。虽然躺椅不太舒服，但毫无疑问的是昨晚他睡了个好觉。

德里斯在他左侧的另一张办公桌前写材料。

“现在什么感觉？”德里斯问。

艾文西站起来，道:“很舒服，除了一开始有些难受之外。”

“一开始会有窒息感，这是药物作用下的正常现象，可能还伴有嗜睡，不过梦游情况短时间不会再出现了。”德里斯道。

看到德里斯桌上的咖啡，艾文西问:“所以你是一夜没睡吗？”

“睡了一会，看到你没什么特别的症状我就放心了。”德里斯说。

“你现在还是补个觉吧。”艾文西拿过德里斯手里的咖啡。

“那真是谢谢你，如果你可以好心帮忙备课的话。”谈到上课德里斯就又皱紧了眉头。

艾文西又把咖啡递给他，“这个有点困难，要不然换一个？”

“那就好好休息。”德里斯戴上眼镜，认真道。

艾文西:“暂时可歇不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听我的话，”德里斯看到艾文西一直放在手边的日志，就知道他又在调查什么事情，他叹了口气，“注意安全。”

“对了，”艾文西想起一件事，他把之前在院长办公室找到的写着T◎ut es◎ns◎nge, va ◎an◎ ta v◎◎◎é的布条递给德里斯，“能看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看到艾文西递给自己这么一块不明来源的布条，德里斯放下咖啡杯，接过纸条颇为感慨道：“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忙些什么啊。”

看了一小会，德里斯表示中间字母缺失过多，要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要进行笔迹修复。

“正好我有个会修复这个的朋友，过几天就能给你答复。”德里斯说。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要是艾文西摆脱德里斯的事他都不会拒绝，这点就算艾文西再迟钝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怎么这么看着我？”德里斯把椅子转了一个角度，问道。

德里斯是故意这么问的，本以为艾文西是被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艾文西：“想借一下你们学校图书馆的门禁卡。”

德里斯已经想好的回答来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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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图卢兹最好的大学图书馆无疑是查一些已经过时的资料和文献最好的地方。

艾文西找到电子文献阅览室走进去时，电子阅览室内已坐了好几个学生，他挑了个靠里面的座位坐下，开始查关于格瓦尔福利院的相关资料。

键入“格瓦尔福利院”，点击确定。

电脑里只出现了几条相关报道，毕竟这所福利院的信息大多并不对外透露，这也在艾文西的意料之中。

第一篇和他在福利院看到的那则报道相同。第二篇是一则寻人启事，从时间点上看来可以说就是第一则报道的后续。

【苔米.伊谢尔，女，7岁，失踪时身穿红色蛋糕裙，手上拿着一只米白色玩偶，有严重的沟通障碍，因为孩子身体不能长期接触阳光，还请见过的市民及时联系格瓦尔福利院。1996年5月27日】

这是关于苔米失踪的消息，也就是说在福利院对外开放的第一天苔米就已经失踪了，但失踪原因未明。

接着往后则是关于渚之前说的那两起死亡案。两具尸体在夏天的高温下放了几十天，它们的死亡间隔将近半个月，死亡地点是一处近似密室的通风口。

据调查这间接待室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院里当成储藏室来用了，要不是那天晚上那只黑猫突然来捣乱，就连这里工作的员工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通风口。

图上附的是从通风口处的内部结构图。

里面并不是简单的管状结构，从通风管道出去后是大约有十平方米的平地，连通身后的通风口管道和面前的长梯。梯子长近三米，从梯子上去则是天花板比较低矮的走道，它的顶端倾斜式张开，越往里走越宽阔。走道的尽头与二楼的卧室连通，前提是在二楼的那面隔着两道墙的镜子被打破的时候。

隔着的那道墙可以透过里面看见卧室的场景，但是如果人站在卧室里看到的则是单纯的一堵不透明玻璃墙，这样的布局可以说是非常奇怪，在福利院里建这么一个地方的动机也让人摸索不透。

除此之外，还有两篇并不算正经的报道，应该是某些报社为了博眼球写出来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怪力乱神之说。

标题是：格瓦尔福利院——受了诅咒的魔鬼之家。

具体内容艾文西只是草草掠过，因为里面的描写都太过夸张，丝毫没有新闻该有的严谨性。不过其中有一点引起了艾文西的注意，在福利院被要求永久关闭当晚，它毫无防备的坍塌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到的已经坍塌的福利院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是在二十二年前就已经塌陷了。

这篇文章给出的解释是，格瓦尔在创办之初就不是福利院，而是战时的医疗救助机构，而这个机构所接收的病人是在战场上遭遇了敌方毒气的士兵，长久以来这里积聚了数不清的不安的亡魂和残留下的瘴气，导致这里受到了诅咒，那只独眼的黑猫正是诅咒的化身，那是恶的象征，所以必须以鲜血和死亡结束。

更有甚者将这件事和一篇叫做《黑猫》的小说作比较，写了一篇长达一万三千字的文章具体论述人性如黑猫一般的阴暗面，并提出“人有时候比鬼更可怕”这种烂大街观点。

虽然现在看来这颇有几分编造故事的意味，但在当时依旧有不少人相信这种解释，甚至在这则新闻报道之后不久，格瓦尔福利院便被要求停办。直到那道出了人命的通风口也被政府强制封禁，这件事才算宣布结束。

当然，至于最后结果究竟是什么也是不了了之的。

但这种解释没有任何说服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结束的样子。如果不能解释为警方相信这种所谓的诅咒，另一种解释就是警方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