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信这些天在县里白日忙着浆洗衣物,晚上学东西,刚刚得知了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找了个借口便来找乐哥儿。
阮乐在屋里看到信哥儿,愣了一下站起出去抱起雨姐儿,说了雨姐儿是清哥家的姐儿。
应戾和清哥俩人去了县里,现在没在家。
仨人进屋围着火盆坐着,阮乐看信哥儿拎了个小布兜,他歪头看了看布上的花样,有些奇怪,偏长,不似寻常花儿。
阮信正准备拿东西,看到乐哥儿看他绣的布面,他颇为期待指了指道:“乐哥儿,这是我绣的老虎。”
在阮信看来,乐哥儿和县里绣娘们一样厉害,如若乐哥儿说他绣的好,那必然是不错的。
阮乐眉心轻皱,刚开口看到信哥儿眼神,他下意识把话咽下去,他总觉得现在说了实话,似乎不太好,“还、还成。”
乐哥儿这一副心虚模样让阮信哭笑不得,他也不觉着伤心,绣东西对他来说的确艰难。
但阮文成说过,他能绣东西就很了不起。
他从布兜里拿出手掌大的东西,递给阮乐。
阮乐接过,上下看了看,又晃了晃,珠子碰到轻轻响。他在县里掌柜的手底下见过这东西,应戾说,这是算盘。
看到乐哥儿迷惑,阮信呲牙笑了,说了这些时日他在县里所发生的事,“……文成在县里抄书赚铜板,其中有一本九章算术,那日我看上面画有图案,也跟着看了看,不会的字文成告知我,没想到我竟很快看明白。”
因为这事阮信高兴许久,在阮文成和他成亲时,许多人背地里说他配不上阮文成,多少给他内心造成负担。
虽说阮文成常常劝导他,但他也会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现在却不一样,他看得懂书里的内容,甚至能学会,并且能在平日里运用,这让他又喜又惊。
这个小算盘是他多接了几户人家的浆洗赚出来的,阮文成得知后自责不已,认为他不能养夫郎,反而让夫郎如此艰难,他不配当一个汉子。
阮信却不这么认为,每个人的路不同,他识字不多,能学习的东西有限。
可阮文成是读书人啊,往后能做官的。
阮信心里也有不为人知的心思,他也想着等阮文成做了大官,等衣锦还乡时,人人都会高看他们。
阮乐不会拨,随意划拉了几下,清脆的响声让他瞪大眼,好玩。
阮信有些事无法和家里人说,只能和乐哥儿讲,这几日的欢快让他唇角一直上扬。
阮乐听了信哥儿的心里想法,又看信哥儿用小算盘算了许多东西,他心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而后呆住。
阮信没听到回应,抬头看乐哥儿,见人发呆,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让他回神:“想什么哪?”
阮乐把大饼抱在怀里,用爪子往县里的方向指了指:“沈青黛。”
“沈青黛?”阮信迷惑,“这是谁?”
阮乐:“是那日我状告阮大牛时,给我看伤口的仵作姐儿,我所治伤的医馆,正好是她家开的。”
阮信捏了捏狗耳朵:“那又怎么了?”
阮乐心里把两处联系在一起,可又说不明白,只能慢慢道:“沈青黛是姐儿,但能去当仵作,虽然是衙门的外部人员,但她很厉害。”
“信哥儿,你也厉害。”
阮信下意识否认:“没有,只是比以往好那么一点。”
阮乐摇头,很认真道:“信哥儿你很厉害,你会算数,还会用算盘,县里掌柜也用得是算盘。”
阮信心里琢磨出一点什么,但他不敢认,这次换成他呆呆看向乐哥儿。
阮乐终于想通,他把大饼的两只爪子轻轻一拍,眉眼弯弯道:“黛姐儿能做仵作,信哥儿也可以做掌柜。”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
“可以啊,乐哥儿,你知道应游吗,他月前去县里找了个说书先生的活计,他还让我和应戾去听了一次,他讲的可好了。”
这事阮信还真不知道,半天后,他往火盆里填了根木头道:“可他是汉子,我是哥儿啊。”
哥儿怎么能比汉子厉害?!
“可黛姐儿也是姐儿啊。”阮乐眨眨眼,沈青黛比他们更厉害,因为她接触的是死人,平常人见了,躲还来不及,黛姐儿可是在最先看的人。
雨姐儿听舅么和小么讲话,她似乎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明白。
只是在她幼小的心中懂得一件事:姐儿可以去做仵作。
阮信认为乐哥儿说得对,但他又想到了这么多年娘的絮叨,两者相冲,阮信抿唇,他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
他这十几年最离经叛道的事不过是逃嫁,可一些东西从小灌输到脑海里,让他内心挺乱。
“我想想。”
阮信没待多久就离开,他今个刚回来,不能在外待太久。
晚些时候应戾和应清回来,吃晚饭时,应清忍住笑意说他在县里找了个活儿,主家管吃住,明日可去。
阮乐愣了愣,下意识看应戾,见应戾点头,他皱眉:“清哥,马上过年了。”
应清摆手:“我去的那户人家,也是因过年家里忙不转需要个能洒扫院子的短工,他们知道我带个姐儿,也没嫌弃,而且那户人家给的月钱比别家还要高哪。”
“今个我让小戾和我去,也是为了壮壮胆,让主家知道我家里也是有汉子在的。”
阮乐又劝,应清却坚定说他要去县里做短工。
晚上烫了脚躺床上,里面凉嗖嗖,不等他冻太久,应戾倒了水进被窝,阮乐瞬间爬上去,暖和多了。
“哥不可能跟我们一道生活,他总要自己过下去。”应戾揉揉乐哥儿最近抹了脸油的脸,又软又嫩,他禁不住亲一口又轻咬了下。
阮乐一巴掌把应戾的嘴推开:“我也不只是想了清哥。”
“还有谁?”
“清哥、信哥儿、黛姐儿还有应游。”
应戾挑眉,稳住语气:“怎么想他们了?”
别的哥儿、姐儿不说,乐哥儿怎么能去想别的汉子?!
阮乐抓住了这些天一直未想通的头绪,他披着被子坐在应戾肚子上苦着脸道:“应戾,他们都有要做的事,我没有。”
这一个月他被话本和木雕鸟雀吸引,心里上的懈怠让他压根没绣出几条帕子。
甚至于他现在完全不想绣帕子,每次还没绣几针就很想发呆。
他不能这样,他知道,但控制不住。
今个信哥儿和清哥的话让他后知后觉心里一颤,为何别人都在努力往上,他却止步不前。
娘在世时告诉过他,成亲后也不可过于依赖汉子,手上要有手艺。
他现在有手艺,却提不上兴趣。
阮乐把内心所想全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也想好好绣帕子,养活你我。”
应戾琢磨出了其中意思,他把乐哥儿抱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问:“乐哥儿,绣帕子于你而言是什么?”
阮乐老实回答:“能挣铜板的手艺。”
应戾:“你喜欢吗?”
阮乐意外抬头,又低头,半晌后:“我好像、不能不喜欢。”
这是娘教给他,为了他成亲后不受气而学的手艺,要是说不喜欢,他会觉得他对不起娘。
可要真说喜欢,他说不出口。
应戾看阮乐快纠结哭的样子,心里自责,这段时间他未注意到这么多,他只想着家里银子足够,他以后也能挣,乐哥儿只要安心在家里待着即可。
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这样,而且这样让乐哥儿并不快乐。
应戾亲了下乐哥儿眼皮,轻声道:“乐哥儿,咱家现在有银子,你不必非去绣帕子,你可以做些你想做的事,或者说,你想去学做些什么东西。”
阮乐眼眸缓缓一眨,再一眨,思绪倏地跑偏,他低头看应戾的里衣道:“我现在想要看你衣服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