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没有追问，凰女询问他在找谁，他便回答：“同我一样是散修。”

“天地宽阔，散修无数。”凰女感慨，带着石昊走进属于一流天才的宴会区域：“这里便是属于我们的座位，没有排序，道友请随意。”

真仙血脉世所稀有，毕竟真仙便已难得，但这场盛宴不同，石昊粗略一看，估算有座位上万。相较于三千州有仙血的帝冲被众星捧月，在这里，仙的血脉能见到麻木。

不仅是真仙后裔，就连真仙也不在罕见。

石昊所在席位是距离真仙席位最近的区域，他借寻找座位之机向前方迈步，视线越过九步白玉梯，落在金莲台上，金碧辉煌间真仙互相交谈，往来白雾之上，天音袅袅，道钟作响。

“仙王的钟响了。”古僧走到台前：“是龙。”

“别这样说。”青龙化为人身，来到古僧身旁：“他输我一次。”

凤凰在不远处笑出声，祂的声音实在好听，玉碎叮咚，莲台上有天籁仙音响起，引得不少人将目光转向真仙所在。青龙双手抱臂，对凤凰的笑有些不爽，凤凰却朝天空出声：“下来吧，都叫龙了。”

巨大阴影笼罩天空，银甲在暗色下依旧璀璨，巨兽没有以原形降临，银袍人走上莲台，他看着青龙扬眉，忽的哼了声，青龙与他对视。

这是挑衅吧，这应该就是挑衅。石昊同一众人关注着台上情况，大家都想这情况不会是针尖对麦芒吧，便听见青龙嗤笑一声，对着银袍人扬了扬下巴。

狠话一句不说，两条龙站立原地互相看不顺眼，古僧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凤凰走上前，一边看一眼，伸手抓住青龙肩头往莲台深处走：“小龙儿，别这样。”

“凤凰！”青龙没稳住自己的表情，眼见银袍人神色变化似乎是要笑，顿感自己英明将要毁于一旦。

凤凰忽然回头看向银袍人：“你也是哦，小银。”

古僧又说了一次“阿弥陀佛”，石昊看明白了，这两声说出来都是为避免自己笑出声。

忍笑真的很难啊。

莲台深处有高台，那里是仙王的位置，十凶座位在仙王之下，而后便是真仙。

真仙区域的座位数至少一百。石昊心里震动，这便是仙古吗？仙人云集，难怪被称为“仙古”。他正找到位置坐下，身边忽然传来犬吠，“汪汪”之声回荡席间。

黑色的幼犬追着一抹白色在人群里穿梭，不少人纷纷给幼犬让出路，石昊跟着侧过身，不想那抹白影竟要往他脸上蹬。

“死狗，我不是吃的！”

那是一只通体洁白的乌龟，龟背上坐着一位女仙，白龟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身后黑犬大声回应：“我又不吃你，我就咬一口！”

“是白龟驮仙，长生药怎么在乱跑？”

人群并未因为这场追逐而散发厌烦的情绪，凰女离开座位，双手张开将幼犬一把抓住，皱眉警告：“我要告诉无终仙王。”

幼犬猛地噤声，白龟驮仙发现自己得救，在石昊面前紧急停下，女仙回头看向幼犬，忽的笑了声：“先生来了。”

“你欺负白龟。”女仙抬手轻轻一指幼犬：“我记住了。”

幼犬“呜呜”两声，尾巴下垂，看上去是被女仙威胁到了。石昊起身上前，白龟狐假虎威，趾高气昂地仰着脖子，正准备朝幼犬挑衅，却听见身后有人问：“先生何在？”

白龟放下与幼犬的恩怨，转身面对石昊，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少年，它犹豫着没有回答，片刻后反问：“你说什么？”

隐瞒？石昊轻轻扬眉，为什么要隐瞒钟离的存在？

因为有敌人，还是因为来自他界的身份，亦或是.......躲避因果。

白龟没有等石昊给出回答，四腿一蹬洞穿虚空逃跑了，凰女见状放下幼犬，幼犬竖起尾巴摇晃，扭身寻找起白龟的下落来。凰女也听见了那句“先生来了”，她想起石昊之前的询问，正欲与石昊交谈，天地间却有钟声隆隆而鸣。

与之前迎接银袍人的钟声截然不同，这次声音隆重浩大，金台之上走出一道人影，抬手将幼犬隔空抓到身边，幼犬没有挣扎，落地后绕着那人转起圈，夹着声音“呜呜”低鸣。

无终仙王。

仙王亲迎，是谁？

人群目光聚集在红毯长路的尽头，黑衣身影不知何时出现于此，耳畔银坠随风而鸣，白龟驮仙从虚空中迈步而出，女仙伸手接住他垂落的衣袖，低声道：“先生。”

黑衣人眼覆白绫，听见声音低下头：“此地不宜玩闹。”

“小黑顽劣。”无终仙王迈步而出，走至黑衣人近前：“让它们戏耍，活跃些氛围，免得我与六道在，让这群孩子放不开。”

那的确是钟离。在无终仙王与黑衣人交谈时，石昊目光片刻未离黑衣人，在见到仙古时的钟离前，他想过许多种钟离来到九天十地会经历的事情，在提瓦特庇佑凡人的岩之魔神，就算降临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也应当有极好的生活条件，不是因为钟离是神，而是石昊认为。

他知道自己在偏心。

可他没法不偏心。

好在钟离在吃穿用度上看着并无问题，虽不曾穿金戴玉，但黑衣白裳表面都有微光流转，温润内敛。就是眼睛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石昊向前走了一步，黑衣人停下与无终仙王的交谈，没有继续向金莲台上去，他忽然侧头往周围看，仿佛正在寻找着某种存在，无终仙王心里好奇，正想问先生在寻找什么，便看见黑衣人向着一个方向径直走去，那个方向是少年天才的宴会席。

白龟驮仙没有跟上黑衣人的脚步，它又惊又疑，想到什么似的在原地转了转。无终仙王看向白龟，低声问：“是他？”

女仙摇头，没能给出回答。他们看见先生最终在一位少年人面前停下脚步。

石昊张嘴欲言，但又想起方才白龟的避而不谈，他很意外能在环境里看见钟离，对此感觉开心，可当钟离朝自己走来时，心中情绪瞬间翻涌，很多话争先恐后的想说出口，它们挤在喉间，导致石昊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

钟离唇角露出笑：“吓到你了？”

石昊目光在他脸上徘徊，轻轻“嗯”了声，嗓音有些干涩，钟离听出来了，于是抬起手，白绫被指尖拉开取下，露出一双生有菱形瞳孔的金眸，那双眼睛里有日升，有日暮，晕开难以言喻的温和。

他温声说：“石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石昊眼眶一瞬酸涩，他眨了眨眼，哑声问钟离：“能看见吗？”

钟离沉默。石昊抬手想好好看那双眼睛，钟离却握住他的手腕，将少年人温热的肌肤圈进掌心。他没有解释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解释的意向，石昊听见他说：“你若问，便会知道。”

“倘若可以直说，何需询问。”石昊轻轻呼出一口气：“是避因果吗？”

钟离颔首，却侧过身，带着石昊往前走，周围空间出现扭曲，无形波动向四面八方扩散。无终仙王似乎没有看见石昊的存在，也不记得钟离方才的异常，那只围绕在仙王脚边的幼犬来到钟离脚边撒娇时无视了石昊的存在。

“我们上去吧。”无终仙王说：“六道很期待这次盛会，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石昊被钟离拉着手腕带上金莲台，白龟驼仙跟在钟离身边，女仙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生着独角的金色蚂蚁，随他们一起来到仅有五张座椅的仙王席间。

五张座椅还剩两个空位，坐在其中的那位仙王正与一只周身闪烁混沌光的虫交谈，石昊隐约听见那位仙王说：“若非万不得已，蛄，此计不用。”

无终仙王朝他打招呼：“六道。”

“他们暂时来不了。”六道轮回仙王起身迎接：“先生请坐，稍后论道会便开始。”

无终仙王蹙眉，意识到情况在向劣势倾斜：“仙域的心高气傲，名不虚传。”

“他们太贪心，认为我们世界的天心印记很有价值，这一点我们不退，他们决不出兵。”六道轮回仙王对仙域的要求毫不意外：“能腾出手了我再收拾他们。”

出兵...是有关仙古覆灭的那场战争吗？早便听白龟说过仙域的坏话，六道轮回仙王这番话又这般说，仙域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

天心是一个世界的核心道则所在，天心崩，世界陨，索要天心印记，等于将世界存亡拱手让人，这是他们的世界，仙域想夺走？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

内忧外患。石昊坐在钟离身边，钟离旁听两位仙王交谈，朝石昊轻轻摇头，传音解释：“从现在起，因果断裂，皆为幻境之影。”

石昊意识到什么，急忙出声：“你！”

“等待的时间有些久，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忍不住过来看看。”钟离解释，笑着说：“我会找到你的，在未来。”

石昊感觉到钟离掌心的温热在逐渐散去，咽喉滚动将诸多疑问咽下，笑了笑说：“嗯，你找到我了。”

钟离没有回应，或许在石昊出声之前他便不能在感受到石昊的存在，六道轮回仙王侧头向钟离询问：“先生的眼.....怎的淌血了？”

石昊猛地起身走到钟离面前，看见金色的血从钟离脸颊淌落，他伸手试图去擦，却只触摸到一片冰冷。幻影虽有实体，却无温度。

钟离摇摇头，将血拭去后向两位仙王解释：“方才看见一些未来。”

“说起未来。”六道轮回仙王忍不住问：“那一日‘天演’推算出的未来，先生看见了什么才导致双目因反噬失明？”

“界海。”钟离坦然相告：“天庭。”

无终仙王知道这两个词蕴含着怎样庞大而又恐怖的信息，轻叹一声：“先生要去？”

“那里会有灾祸发生的答案。”钟离回答：“若不除根，来世仍有此祸。”

无终仙王说不出劝告的话，六道轮回仙王也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出声道：“开论道会吧。”

“开始我们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