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路惊云兀自碎碎念,不时拉一下狐狸面具上的拉绳,发出轻浅的“咔哒”声。
人在紧张时是会一秒八百个小动作的。
路惊云尤为相信这一点。
就在他做到第八百零一个小动作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过楚辞暮,一本正经地站在一起。
“怎么了?”
“你……”路惊云准备好的话突然卡壳,这话如何问都会显得格外奇怪,他几次开口,都未能问出那个问题。
总不能去问当事人——楚辞暮,为何没有按照剧情去挑衅主角吧。
路惊云摇了摇头,颇有少年老成之感,叹了一口气,“少年,我观你骨骼清奇,必定是修炼的好苗子,要不要拜老夫为师啊?”
楚辞暮也骤然松了口气,他原以为路惊云会变个法来问自己没有按照之前的人生轨迹走的事,却不料只是开口说了这个。
“若我叫你师傅,你岂不是与宗主同辈?”
楚辞暮声音中带着调笑,仿佛想到了路惊云变成白胡子老头的模样。
“嗯,好吧,这样是不太好,那你就叫我哥哥?”
“阿云……哥哥。”
路惊云听到楚辞暮别扭的声音,从身旁随意拉过一人便开始大笑,声音之大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看着楚辞暮变红的耳根,路惊云忽然有了放肆的想法,管他劳什子剧情是否偏离原有轨道,他只想要楚辞暮一直保持现在的模样。
有了这一想法,路惊云很快便想着实操。若是将楚辞暮带着偏离剧情,他不会被牵扯入主角的生活之中,自然不会受欺负,也不会黑化。
想到此,求证似的,他难得一次叫了系统,[系统,我的想法可行吗?带他走何尝不是一种阻止他黑化的方法。]
[……可……不……偏离……主线剧情……]
[你怎么变成结巴了?]
[没。]
[那你多说几个字。]
[我……没……结……巴……]
路惊云被它拖长的语调笑得前仰后合,之前心中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他想过好当下,应对未来未发生之事,而不是沉浸于过去的伤感之中。
缅怀是要有的,将它放在心中便好。
看着路惊云不停地笑着,楚辞暮忽然想:若是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楚辞暮,他会怎么做?是将自己交给那些“名门正派”请求驱鬼亦或是像其他人一样,果断地抛弃自己。
在想到后者时,他的眼神冷了片刻,若是以前的楚辞暮,这会是一个选择,可他不是那个懦弱的人,在他的生活中从来不做选择。
既有了奋斗的目标,便抛却之前那些不靠谱的做法,有了动力的感觉的确不错,路惊云连爬起那云梯来都感到不那么累了。
赶回到衍天宗,不出意外他们是第一个回来的小组,自然而然地夺得了魁首,在与宗主说明本次历练的情况后,几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路惊云匆匆跑回屋子里,从屋门口探头左右看看,四周都没有人,放心地关上了屋门。
他从桌上翻出一张空白的纸,快速地磨好了墨,提笔在纸上写到:
带楚辞暮逃离计划
一,加紧修炼,要保护楚辞暮。
二,着手了解楚辞暮黑化的关键剧情,然后带着他躲开这一剧情。
三,远离喧嚣,归隐人间。
……
“叩叩——”南宫浔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路惊云被突然的敲门声吓得手一抖,计划下掉上了一大滴墨汁,他匆匆将纸收起来,压在其他书册的下面,然后欲盖弥彰的将手挡在了书前。
“门没锁,你进来吧。”
看到南宫浔一脸苦色地进来,路惊云眉毛一挑,“你这是怎么了,被鬼吸□□气了?”
南宫浔:“……”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说正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南宫浔深吸一口气,“你……”
于是现在无语的人变成了路惊云。
“我……你……我们怎么了?”
“不是你。”
“哦。”路惊云撇了撇嘴。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长生有些怪,特别是进入幻境之后的那段时间。”
南宫浔换了说辞,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个时刻关注别人神情的变态。
路惊云扶着脑袋想了一圈,长生不是一直高冷话又少,幻境里对上那些人估么着更是无语得没边,斟酌一番说辞,缓缓开口说道:
“我们几人之中只有你与长生相处的时间最长,若是以我来看,长生或许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他沉默或许是心中在想其他事情吧。”
“他……他的一些话和下意识的小动作,总会让我觉得苍缈还活着,但他的性格与苍缈完全是两个极端,苍缈待人温和,不会像他一样冷冰冰的。”
“我时常幻想,若苍缈还活着,会是什么模样,但当我真正看到有人与他相像时,我只觉得厌恶。”
苍缈是清风霁月的人,不是随便一个有一点相似的人可以比得上的。
苍缈在南宫浔心目中的地位,众人皆知,原以为长生的出现可以带他慢慢走出来,只是没想到他反而陷得更深了。
一时无言,路惊云贯不会安慰别人,会说的也只是“都会好起来的”“这不是你的问题”这两句,可此情此景,无论哪一句搭配上去都会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于是路惊云只是手指抓了抓衣角,默默的做一个倾听者,陪着他缓和情绪。
大抵是觉得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路惊云拉来陪自己有些冒昧,那阵难过的气氛过去了,他便也提出要离开。
路惊云点点头,然后目送他出了房间,就在南宫浔快要走远时,他向路惊云大声喊道:
“暮暮既已原谅了你,那我自是不会纠结过往久久不放,我们是朋友,今后若是你难过,不必再强撑笑脸,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南宫浔袖子一挥,潇洒地离开。
只是背过身去的脸上,悄悄红了眼眶,任凭怎样眨眼,都无法消去那红痕。
朋友?
南宫浔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朋友意味着没有欺瞒,生死与共,荣辱相知,同甘共苦,好像这些他们都已经经历过了。
所以……我们是朋友吧?
对,我们是朋友。
送走南宫浔后,路惊云掏出压在书下的“计划表”,在墨点处写下了“其余待定”四个字。
晚上,路惊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回想起楚辞暮黑化的真正诱因。
他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一次刑罚过后,被囚了魂魄,从而没有了生的执念,只是……总觉得哪里似乎怪怪的。
为什么突然没了生的执念,为什么忽然想不起来自己笔下究竟是如何写的,路惊云刹那间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盯着床顶。
他对现代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越是努力回想,便越是难以想起。
很长时间过后,路惊云想起了云梯,想起了衍天宗的宗门。
出于现代人对于修仙的执念,路惊云觉得厉害的宗门一定会是在高高的地方,众人一定要费力地爬上长长的台阶,才能一睹宗门的模样。
而那宗门,是影视剧中最常见的模样,具体形制来源于他丢弃的手稿,包括挂着的青铜铃铛,他也一并想起来了。
那天路惊云参观了博物馆,见到了青铜器物,古朴而庄严,他想,一个极具威严的地方,一定要有青铜铃铛。形制庄严,可风声吹过,加以灵力,也可发出声响。
一整晚的胡思乱想,从“拐走”楚辞暮到现代的记忆,纷乱无章,于是极其罕见得,路惊云失眠了。
次日,其他各组纷纷回来,依规定提前回来的路惊云等人也要一同前往大殿。
路惊云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像国宝一般被其余几人围在中间,几人听完了一阵客套话,来到了本次最令人期待的颁奖环节。
“与往届相同,本次获得魁首的小组将可以进入冰泉谷修炼一月,乌廿将会带你们进入。”
“那地方于你身体有益,先生便也一同去吧。”
交代完事项,李长天便离开了大殿。
就在路惊云好奇谁是乌廿时,门童缓缓走进大殿,“宗主已交代好事宜,跟我走吧。”
“你你你你是那个门童?!”
乌廿轻轻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吾乃乌廿。”
路惊云被他的眼神一震,乖巧地就差乖乖甩手齐步走,他“哦”了一声,随即快速跟上了乌廿的步伐。
到了冰泉谷,乌廿让几人自行挑地方修炼,将长生留了下来。
“你明白了,对吗?”
长生不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并不能算是活着,若你需要,可以随时拿去。”
“我对别人的命没兴趣,况且你的命是他用了名贵药材救回来的,我不想他白忙一场。”
又是一阵无言。
“那他怎么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会寻遍天下,找到可以救回他的方法。”
一口生气,只是让他有呼吸,乌廿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会呼吸的假人,他要的,是那个心怀苍生百姓的瑞雪。
“你不必对你的性命有任何顾虑,你是真正的活人。只是因为药性,你的性格与前生是两个极端罢了。”
“毕竟神奇的药效,总是要有一些副作用的。”
乌廿虽是与长生在说,但字里行间无一不在怀念瑞雪。他灌了一口茶,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毕竟刚捡到你的时候,全身是血,被剑捅了个对穿,吓人。”
南宫浔恰好听到这句“被捅穿的长生”。
那个嘴上摸了毒的长生就是苍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