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联组久违地开了个会。
芝华士威士忌从北海道到京都的飞机上下来,乘上财团的专车后闷了杯冰美式。
浸在棕黑色液体里的圆形冰块叮当作响,让芝士华连轴转几夜后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想起上次外联组的人聚齐还是两年前的时候,当时当上日本部理事的冰酒大人要去欧洲的财团长期访问(踢馆),临走时说你们干好本职工作,适当摸鱼也无妨。
在一群感激涕零的同事里,芝士华是唯一一个决定继续内卷的,他曾经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因为不小心接了某个和泥惨会有关的案子差点被沉塘,然后被路过的冰酒捞起来。
当年棕发绿眼的女性瞧着他沉思了片刻。
没等她开口,芝华士就当机立断地投诚,既是因为怕事后被泥惨会再度报复,也因为他真的受够了无权无势任人欺压的日子。
那是一九九一年,芝华士就这样跟着冰酒大人前往了欧洲,在当地拜师重考律师证,并一路立下丰功伟绩,成为如今年薪过亿的行业精英。
回忆往昔令芝华士攥紧拳头,只觉更璀璨的未来正在冲自己招手,前排司机刷地按了下喇叭:“回魂了吗?!”
饶是获得了代号,身为体力废柴的青年律师也没计较司机的办事态度,抱起公文包腿脚利索地下了停好的车。
从三年前开始,京都乌丸大厦的保安和司机就被全盘换成了身价高昂的业界精英,虽然忠心耿耿,但也对一般人很有些脾气。
“见老板要紧见老板要紧。”
芝华士在心里嘀咕着,刷开独立电梯,过了自动安检后就上到了老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办公室里很热闹,还传出些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芝华士和他的黑衣同事们全然目不斜视,进到另一边的会议室里。
能在这一层里笑出来的只有负责商务工作的金融团队,他们大都是Ice wine在商学院里就培养起来的学弟学妹,和涉及组织的事务全然平行。
在商务团队眼里,冰酒大人只是出身显贵又温雅心善的直系学姐。每每想到这一点,芝华士就忍不住咋舌摇头。
会议桌主位的左侧,坐着个神色冷凝的金发青年,正对神色焦急的接线员说出一句话:“加拿大警方?那是什么东西,背后不过有FBI或CIA的撑腰罢了。”
“联络当地大使馆,鹿野家还不是正式的加拿大公民,监护权的名头能压过他们。”
接替朗姆上位后,波本行事就越发嚣张了起来,或许是没必要遮掩了。
组织里的人找准位置坐定后,总助旋开正门后微微低腰,乌城曦进门后先是环视了一圈场内,在一众压低的头颅里坐上主位。
借着惯性,漆黑的靠背椅向后退远了些。冰酒身处游离于外的高位,带着笑音,言语如刃:“你们中……是谁不小心多说了话?”
满室寂静里,安室透垂着眼睛看笔记本电脑上源源不断的线报,仿佛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线上有人问:“大人,乌丸大厦戒严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安的另一层防火墙检测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波本中断了他的发言权限,侧目一瞥。在场二十人,七个代号成员,皆是一副惊奇的模样,没流露出丝毫破绽。
昨晚接到北美传来大量加密档案的时候,他下那个命令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逮到了大鱼。
一条君度酒不怎么需要,却自己送上前的蠢鱼。
主位上的人单手托着下巴,未置一词,于是室内人开始互相审视,然后推出了最该被怀疑的人。
长桌末尾,某个栗发的潮流青年察觉到一束束目光投过来,不敢置信地伸手指向自己:“啊?我?”
艾伦·史密斯夸张地笑起来:“冰酒小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个马前卒,刚刚混上船,怎么可能去勾搭别人。”
乌城曦微笑着点头:“史密斯家态度恳切,我是相信你们的,就像相信加州永远有史密斯集团的一席之地。”
话虽如此,史密斯一家却还是没有离开日本,像是要在此地扎下根……
史密斯集团的老董事长突发重疾,从游轮事件后就没有公开露面,而老夫人又是过于软弱的性格。
安室透的注意力分散一瞬,又转回场上,重新挂起和煦的微笑。
言语真假暂且不谈,但既然冰酒亲口排除了最可疑的波尔多酒的嫌疑,就说明她是真的掌握了某种证据,而非空口诈鱼。
芝华士自认清白,也见惯了名利场上的大风浪,根本不慌,也就悄悄抬高了脑袋试图吃瓜。
冰酒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自波本之后,她沿着座次即地位高低逐一点名,带着叙旧的意味,询问给属下们分派的任务完成地如何。
一半是□□的日常工作,一半是打探敌情,进展都很平常。
坐在中间位置的狙击手玛克酒没有足够好运气。念出这个酒名代号后,乌城曦停顿了片刻。
在女人悠长的叹息中,外联组现存唯一的狙击手眼神极速凝滞,双足发力,凭本能摆出了战斗姿态。
但那没什么用,进会议室的人都要交出自己的武器。
“把玛克大人请下去。”
一阵小小的纷乱后,黑衣保镖低眉垂眼清理好地板上的血迹,鞠躬后向门外走,并突兀地伸手,从波尔多酒的对面拖走另一个没有获得代号的成员。
艾伦讶异地瞪大眼睛,后仰远离这两个人。
第二个被拖走的人还有生息,所以他选择挣扎:“大、大人,我在财团上班,但玫瑰葡萄酒绑了我的妻——”
自动门隔绝了凄厉的哀求。
波本察觉室内的气氛再次凝固,抬眼笑道:“是的,玛克酒还找了同伴一起联络武器研发组的人,差点就让另一个逃脱制裁了呢。”
他说完话后,转头和乌城曦短暂地对上目光。
冰酒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寻常地料理了两个叛徒,而根本没发生会议前的那场谈话。
背叛的只有那个没有代号的财团员工。而乌城曦说员工可以保下,也能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不好掌控的人。
玛克酒是她在苏格兰之后招收的狙击手,确实忠心耿耿,却心狠手辣,并且还是琴酒培养过的人。
他作为真酒无可挑剔,但不巧遇上了一位身为假酒的上司。
间隙而已。
乌城曦拍拍手掌,示意众人来到下一环节。
“在朗姆不幸遇难,动物园也被歼灭后,我们的行动一直顺风顺水。”
乌丸莲耶在解除禁令后进入了神隐状态,仿佛真的在欣然等待一个从纷争中登顶的接班人。
抛开他不谈,朗姆一派覆灭后,冰酒的势力的确膨胀到了组织内无人可挡的地步,直到又遇上个君度和玫瑰葡萄酒,且一出场就带着瞭望人的光环。
“但是那位空降的君度酒……”优雅从容的语调忽而转冷,冰酒毫无温度地轻笑了一声,“借着做什么任务的名义,风头正盛啊。”
有人小心地接话,开口都不带喘气的:“只是群藏头露尾的东西,大人,我愿意马上去把昨晚传来的可疑名单上的人都杀——”
“不用了。”乌城曦看过去的目光里带着欣慰,而后摇头说,“组织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在我们预备着打一场时,条子们也在动作。”
安室透抄起手臂,神色轻蔑:“我手下的暗棋分别从东京和欧洲传回了线报,那群官方的机构之前就紧咬着我们不放,这次侦察到组织里的大动向,正要组建什么联合行动呢。”
朗姆埋在各地的内鬼多数都已经被暗中解决了,剩下的几个也是留下来钓鱼的。但在酒厂众人的眼中,他说这话十分有信服力。
茴香酒发言:“大人,我记得您说过,Boss在最后的那场电话会议里宣布,要让那些不知好歹的的组织和机构付出应有的代价,行动组那边应该已经有预案?”
外联组的代号成员对波本不怎么尊敬,这声大人自然不是喊他。
冰酒手上还把玩着处决玛克酒的□□,闻言颔首,侧脸旁的发丝如藤蔓轻摇:“我向Boss请示过,已经给琴酒发了通知,会协助他们近期针对官方的所有行动。”
行动组占据了组织里大半的武力人员,没那么迫切地需要其他部门的协助。但谁会管琴酒乐不乐意,有Boss的名头顶着,趁机抢功才重要。
负责外勤统筹的人说:“冰酒大人,要不要先在外给武器研发组添堵的人调回来?”
“调回来做什么?”波本故作惊讶地笑起来,“在外的人刚好能和武器研发组亲密交流、实时对接。”
他偏过头去,刚好对上乌城曦玩味的目光,便微笑地如同刚从丛林里采摘出的蜂蜜:“借着警告官方的机会,我有个请君度酒显露真身的计划。”
加湿器吐出微凉的水汽,安室透丢出一份陈旧的、和君度酒有关的档案。
牛皮袋上的封条显示档案来自神奈川的警局县警察本部。拿这份资料花费了哪些代价暂且不提,波本宣布他从中发现了君度酒的一处马脚,且已经好心通知给了方才被押走的那位财团员工。
常驻财团的成员们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又哑然压下。艾伦·史密斯倒是惊呼了一声,捧场地鼓起掌来。
“他背叛地恰到好处。”绿眼睛的女子任由波本占据会议的主导地位,一边展露自己的布置,一边驱策属下们行动。
只是成员们听令后会先到她面前鞠躬,而后面朝前小步退出房间。
芝华士最后一个接到去加拿大的命令,并不意外。或者说,他早就才到自己是来当“杀鸡儆猴”的猴子的。
他离开会议室时小心地抬眼,见波本悠闲地起身拉开会议室的窗帘。
白日的阳光直晃晃刺入,乌城曦让靠背椅转了个圈,笑着对立在光芒里的波本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