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血阵中紧紧相拥,默逸风似乎因为失血过多而疲惫不堪,在沈玉尘怀里沉沉睡去。
沈玉尘轻轻将他放下,运转灵法帮他止血。目光落在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深有浅,交错遍布。沈玉尘咬了咬牙,真想把这人拍醒,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一旁的颜全业无奈看着这一幕,叹道:“既然你们这么在乎彼此,为什么不干脆告诉他,你就是他一直在找的本人?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沈玉尘低头专心处理伤势:“不行。在彻底解决白顾辰之前,不能让他知道。”
“白顾辰?”颜全业微微皱眉,想起这个人,疑惑道:“但这个人不是十年前就被你……”
“他不会这么容易死。”沈玉尘斩钉截铁,“一天没见到他的全尸,我都不能放心。”
十年前,他带着渡劫云与白顾辰离开灵风宗,在途中展开激战。百万天雷之下,他与白顾辰拼杀了整整十几个夜晚,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都撑了下来。
最后,他们决定用最后一击分出胜负——沈玉尘被击飞至寒冀峰,白顾辰则坠落在南域的群山之中。
当时,沈玉尘几乎油尽灯枯,躺在地上,望着雷云翻涌的天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然而,意外发生了。
劫雷并未落下。他在寒冀峰上昏迷了许久,不知过了多少天才逐渐恢复意识。身体虽然无法动弹,但他终究活了下来,在峰顶静养。
之后的三年里,劫雷并未一次降下,而是每隔几个月才落下几道。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终于渡过元婴劫。
在这期间,他一边调理身体,稳固突破后的灵力,一边四处游历,寻找有关白顾辰与傀儡道的真相。
最终,他在北域的一个小村落里找到了线索。
当地的冀潭村与另一个村子相邻,年逾百岁的村长对傀儡道的历史略知一二。正是从那里,他得知了傀儡道被列为禁道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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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鸡鸣声响起。
默逸风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落在熟悉的房间布局上。他抬起手臂,试图撑起身子,刚动了一下,便痛得倒吸一口气,全身上下像被撕裂一般。
他咬牙躺回去,瞪着眼前的大床。
回忆倏然而至。他记得自己定期去献血,但这一次不太顺利,他在中途就没了记忆,只依稀记得一些画面——
血阵之中,沈玉尘抱着他。
……
“砰!”
房间里猛然传来巨响,像是有重物跌落在地。
祁浩闻声立刻拍门而入:“大人!”
他看到默逸风身上缠满纱布,正扶着床边,试图站起来。祁浩大惊,赶忙将他搀扶回床上:“大人!您的伤还没愈合,不能乱动,会裂开的!”
默逸风一把将祁浩推开,死死盯着门口,一副誓死出去的意思:“他呢!”
祁浩担心默逸风的身体,紧张道:“大人要找谁?”
“别装了!”默逸风声音嘶哑,几乎吼了出来,不知是要让祁浩听见,还是意有所指,“我知道他来了!沈玉尘,你给我出来!”
祁浩见他情绪激动,连忙按住他:“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这里没有其他人。”
默逸风根本听不进去,执拗道:“我亲眼看到的!在血阵里,他出现了!他一定就在这里,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及时出现?!”
“大、大人!您的伤口裂开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不疾不徐朝这边靠近。
默逸风猛地抬头,盯紧门口。
脚步声停下,轻缓的嗓音传来:“剑尊大人,这伤可是刚包好的,莫要动气,现在又得重新处理一次了。”
沈玉尘站在门口,单手端着一碗药汤,目光淡淡扫了默逸风一眼。他现在的样子,已用回易尘的模样。
默逸风盯着他,眼神发直,脑中有一瞬间将沈玉尘的脸与眼前这人重叠。“你怎么在这里走来走去?”
沈玉尘轻笑,走近将碗放在桌上:“剑尊这话说得可真奇怪。你身受重伤,祁浩又要照顾你,又要处理其他事务,忙不过来,我来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罢,他端起碗,递到默逸风嘴边。
默逸风迟疑看着碗中墨绿的汤药。沈玉尘没好气拱了拱:“放心,没下毒。我要真想杀你,早就动手了。”
闻言,可能是相信了这份话,默逸风真的喝下去了,随后擦了擦嘴,冷冷瞪着沈玉尘:“你进去了那个房间?”
沈玉尘慢条斯理收拾碗具,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不然呢?我还能隔空把你抬出来?”
说罢,饶是怕默逸风又发作,补充了一句::“别这样盯着我,是你自己失神了,门外的结界消失了我才能进去。我可没那本事破解剑尊的结界。”
他一口气堵住了默逸风所有的疑问,让对方憋了一肚子话,没法再问下去。默逸风只能转头瞪着祁浩,怪他没有好好守门,让闲杂人等自由出入。
祁浩一个冤枉:“大人,当时情况危急,我分身乏术……”
最终,默逸风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沈玉尘也没有多留,刚踏出房门,身后传来一声低喃:“沈玉尘。”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脚步一顿,但瞬间又往前了一大步,若无其事地离开房间。
刚踏出房门,他倚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刚才他真就差点停下来,但还好他反应过来。
很歹毒的试探。
希望没有被捕捉到什么问题。
然而,在沈玉尘看不到的房间内,默逸风坐在床上,锐利的目光盯着门口不放,他很清楚见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
易尘……沈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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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沈玉尘吩咐着祁浩干活。
昨天默逸风晕过去后,他把人从血阵里抬了出来,安顿好一切,这才想起祁浩看到他真容。
原本,他打算直接动手,用金丝抹去祁浩的记忆。但当他看向祁浩时,对方立即慌得像只刚下地的小鸡崽,浑身颤抖,脸色发白。
在亲眼见过沈玉尘跟默逸风打架的牛劲后,祁浩对沈玉尘的那份轻视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见他抖得厉害,沈玉尘也懒得再折腾,一来,这人没什么威胁,二来,如果连祁浩的记忆都被动手脚,默逸风醒来后,势必会怀疑这屋里唯一还完好无缺的自己。到时候,哪怕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最终,他与祁浩立下了保密协议。只要祁浩有任何背叛的念头,那怕只是生出一丝要出卖他的意图,这份协议便会直接影响他的灵根,沈玉尘一念之间,就能将祁浩的灵根连根拔除。
随后,沈玉尘顺势问起了血阵的来历。结果祁浩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默逸风突然在房间里画起这个阵,让他站在一旁,负责防止外人打扰。
沈玉尘沉默片刻,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问起了关于黑市人口买卖的事。
这一回,他察觉到祁浩的神情不太自然。
但最终,祁浩还是坦白了。他三年前曾试图逃离黑市,结果途中被人追杀,命悬一线之际,是默逸风救了他。
他选择留下来照料这里的一切,除了报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当时默逸风救他后,没有立即抽身离去,在听闻黑市里甚至有人贩卖“天生禁道”的人后,直接找到那些贩子窝,将整个黑市连根拔起,解救了所有被囚禁的人。
“从那以后,每当他发现黑市有人口贩卖,就会出手相助,将那些人救出来。”祁浩语气复杂,“……哪怕这事会惹上不少麻烦,他也从来没停过。”
沈玉尘听完,沉吟片刻,“那这屋里关着的人呢?”
祁浩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默大人确实会从黑市带回一些‘商品’,但他从不告诉我那些人最后去了哪里。”
沈玉尘没有再多问什么,虽然这件事还有许多疑点未解,但至少,见到昨天那个在血阵里失神落泪的人,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家伙。
那个固执,甚至有些幼稚的默逸风。
他相信默逸风不会做草菅人命的事。
如今,他打算等默逸风伤势稳定后就离开,毕竟他回来只是为了确认柳明振的事,顺便查探默逸风这些年的情况。现在,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是时候回北域,整理搜集来的情报,好尽快找出白顾辰的下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于是,这段时间,三人在这屋子里过上了难得的和平日子。
默逸风的伤复原得极快,毕竟是大乘期修士,普通人要养上几个月的伤,他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然而,这段时间,沈玉尘却被默逸风“折磨”得不轻。
每天晚上,他都被默逸风逼着一起睡,美其名曰“照顾伤者,要贴身服侍”。但沈玉尘看着这个每天一大早就起来晨练剑法的壮汉,哪里像是需要照顾的样子?
终于,到了默逸风解开纱布的那天夜里,沈玉尘连夜收拾好包袱,趁默逸风睡着了,悄然来到黑洞大门,准备无声无息地离开。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的一瞬间——
“玉尘哥……”
房内,传来默逸风微弱的声音。
沈玉尘的脚步微微一顿。
颜全业从一旁探头:“又怎么了?”
房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听起来不像是醒着,更像是梦话。
沈玉尘犹豫了一瞬,挣扎着要不要回去看他最后一眼。毕竟,这一走,在他解决白顾辰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哥……不要走……”
声音里,带上一丝压抑的哭腔。
沈玉尘的心口一颤,还是没忍住,转身走回房间。
——只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
然而,当他推开房门时,迎接他的并不是熟睡中的人。
默逸风稳稳地倚坐在床头,双眼沉静,带着锐利的光,像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易尘。”
最后两个字,像是无形的刀,狠狠刺进沈玉尘的心脏。
是错觉吗?为什么“易尘”这两个字,听起来那么像刚才在外面听到的“玉尘”?
沈玉尘的脑子一片混乱,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我只是……上夜厕罢了。”
“上夜厕——要带着行李?”
沈玉尘顿时语塞,才意识到还背着包袱,心虚得后背发汗。他咬牙硬着头皮道:“……是真的,我家人有事找我,我去去就回。”
默逸风含笑望着他,全然不信他的狗屁话。
沈玉尘干笑:“真的,就在北域,我保证一天就回来。”
这当然是放屁,离开了这里,谁还能把他抓回来。
本来还以为要纠缠很久,殊不知,默逸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沈玉尘里一喜。嗯?这就行了?
但下一秒,天堂坠入谷底——
默逸风一个闪身出现在他背后,单手轻松扣住他的双腕,贴近他耳边,嗓音低沉:“巧了,我也正好要去北域一趟。”
他在沈玉尘耳边轻笑:“一起吧,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