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已经站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
留着一头短卷金发的年迈女人戴着一副墨镜。
黑色缎面长裙,米白色的西装短外套随意披在肩上,走路的晃动间露出衣服下别着的魔杖
她的穿着与气势过于显眼,让不少等待的人侧目。
很陌生的面孔,如果是常来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
列车制造出的轰隆声渐停。
车准确停在站台边,同时打开每一节车厢的门。
一个敏捷的身影最先从列车上跃下。
女生把头发高高束起,看上去精神满满,她迅速环顾一圈后锁定那个过分显眼的女人。
随后,她露出一个过分明艳的笑,忙不迭快步跑过去。
“温蒂!!”
但下一个瞬间,斯图西俯身灵活躲过拥抱,从对方抬起的胳膊下钻过,绕到身后拉住温蒂的裙子,以躲藏姿态探头看向列车。
动作一气呵成,很显然是事先计划好的。
“……”
刚泛起些许愉悦的温蒂没由来地心骤然一沉。
有事。
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学生。
很快,穿着一身得体西装的男生满脸怒气地顶着一头有些许烧焦痕迹的淡金色短发下了列车,他的左手还捂着自己的肋骨处。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爆发着大笑的红头发双胞胎,三人一前一后下来。
马尔福怒气冲冲地环顾一圈寻找着,很快他锁定位置。
只是,她身前挡着一个女人,那人拉下墨镜看向他。
怒气冲冲的德拉科·马尔福短暂地愣了一瞬,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他紧抿住嘴,恶狠狠转身朝后边跟下来的韦斯莱双胞胎骂了一句,握拳朝着其他方向而去。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温蒂·塞尔温若有所思转动手中的墨镜。
她低头看向弓着身体躲在她背后,抓着她腰侧的衣服探头往列车那边看的斯图西,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真是了不起,放假后才去惹事?”
不,其实在学校里已经惹过事了。
腹诽一句后,斯图西见大危机解除,连忙开始说漂亮话:“我就知道温蒂浑身上下散发着可靠的安全感,言语都难以表达感激!”
“少废话,你做了什么?”
“嗯,这事有些复杂……”
斯图西张嘴打算从鹰头马身有翼兽开始长篇大论。
“我没什么耐心,快讲。”
“…………下车前把马尔福打了。”斯图西老老实实言简意赅。
他捂着的肋骨就是证明。
她是下了死手挥出的一拳,力道大到对方当时疼得蹲在地上顾不上追她还手。
温蒂挑眉:“他的头发呢?”
是说有些烧焦的部分吗?
“头发不关我事!”斯图西赶紧把自己摘出去,解释,“是韦斯莱见我动手,趁乱扔了把烟火。”
“啧……你们倒是聪明,知道列车快到站才动手。”
“哈哈…”
不知是不是斯图西的错觉,她仿佛感觉到温蒂的心情意外的很不错,连语调都有些轻微上挑。
“走吧。”温蒂转身率先走着。
斯图西一步三回头,确保马尔福没有做出搬救兵叫他爸爸这种事,才彻底放下心来,脚步轻快。
她对上韦斯莱们的视线,挥手道别。
与罗恩金妮的挥手不同,弗雷德乔治二人似乎还沉浸在列车上的兴奋状态,纷纷咧嘴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
下一秒,莫丽·韦斯莱女士听金妮说了句什么,爱的巴掌干脆利落地落到了两人脑袋上。
。
。
“成绩。”
斯图西急忙翻找出成绩单双手捧着递过去。
“才三个O?”
才?
三个O已经是奇迹了,这个成绩不好吗?这个成绩已经很精彩了。
斯图西语重心长给自己找理由:“你都不知道今年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
比如卢平教授居然是狼人,比如小天狼星差点在学校杀了人,比如罗恩养了十二年的老鼠居然是个男人……
“大事?跟你有关系吗?”
耶诶?这都不好奇?
斯图西语塞,有些心虚地结结巴巴小声念叨。
“那……那倒是跟我没关系…”
“这个成绩太丑陋了。”温蒂又重复了一遍。
“………”
温蒂放下手里的羊皮纸,看向斯图西的目光极具压迫力。
“我预想是魔咒魔药变形黑魔法防御术以及…占卜,都应该是O,你们学的应该都是些相当简单的知识。你连阿尼马格斯都成功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温蒂的预想努努力是可能实现的。
但不出意外还是出意外了。
“今年黑魔法防御术是铁人四项,趟水钻洞过沼泽,还要跟博格特搏斗。”斯图西认真解释,“但搏斗偏偏要钻进箱子,一切发生太快了,博格特把我创了出来,扣了一点分…”
“至于占卜……温蒂,水晶球不爱我,这是命运的指引,我也许应该选修麻瓜研究……”
“闭嘴,狗屁命运指引。”
“……”
*
又一次暑假生活开始,与以往不同,今年暑假,屋里多了个不姓弗朗西斯的女人。
放着空气清新景色优美的山中木屋不住,放着郊外有花园有雇佣管家和帮佣的小庄园城堡不住。
温蒂·塞尔温,非要来跟她挤在外面吵嚷声都能听到的街边联排楼里。
*
街边的楼上,一扇窗户向外打开,热风拂过乳白色的薄纱窗帘。
桌上的预言家日报一如既往写一堆密密麻麻的新闻,热风吹动下,报纸哗啦啦翻动,翻到了桌下的地毯上。。
地上摆满了各种宝石,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屋内空无一人。
挂在一楼楼梯间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
咚咚咚…
脚丫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声音。
斯图西从一间屋内冲了出来,屋内的坩埚下方没有点火,却正咕嘟咕嘟冒着白色的泡。
电话那头向她推销着新款上市的电视机,吹嘘它的屏幕质量和信号接收能力。
等斯图西挂掉电话,再次回去查看她的坩埚,白色的泡泡果不其然已经变成暗沉的土黄色。
泡泡破开发出短促鸣响,像在嘲笑。
温蒂给她布置的十份迷乱药剂的第六份,失败。
好在她材料准备的足够多…
斯图西叹口气,认命地拎起坩埚去清洗。
不让使用魔杖的假期,还要额外应对温蒂的爱心教学的假期,真是漫长又忙碌。
*
*
*
啤酒罐在水泥地上碾过的声响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推车声莫名相似。
麻瓜男孩们正用打火机燎烤百利甜酒的瓶盖,幼稚的惹人眼球的做法。
震动胸腔的低音炮突然切到绿洲乐队的《Live Forever》,斯图西这才从局促和不适中放松了些。
玛姬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拍在规规矩矩坐着的斯图西的大腿上。
“来根万宝路?”
玛姬齿间溢出的烟让斯图西想起三年级魔药课炸坩埚的雾。
她笑着摇头拒绝。
塑料打火机擦燃的瞬间,火苗里仿佛浮现出十岁生日蛋糕上那支烧歪的蜡烛。
风从记忆裂缝里倒灌进来。
那天她用硬币买了两磅重的巧克力蛋糕,奶油在盛夏高温里软塌塌地流淌,而她正用叉子一点点挑起糖霜塞进嘴里。
直到有人把她的蛋糕一巴掌扇到地上,融化的巧克力还在她手背上绘制着焦糖色河流。
后来……
“要不要这么扫兴?”卡洛斯的舌钉在射灯下闪过银光,他晃着酒瓶指向天花板,那里有台老式迪斯科球。
玛姬的烟灰落在斯图西的帆布鞋上,灰色余烬像极了她去年尝试制作并失败的飞路粉。
她下意识去掸,腕间的手链却勾住了沙发弹簧——那上面挂着一枚小小的红宝石,此刻正在灯光下泛着巫师才看得见的幽蓝光。
包厢门被撞开时带进一阵冷风,穿铆钉皮衣的男孩扛着半箱健力士黑啤。
斯图西对上男孩视线。
菲尔兹·哈里斯鼻梁上的雀斑还在,只是褐发里掺了几缕漂白失败的枯黄。
“别撺掇她吸烟,被我妈知道我就惨了。”
玛姬挑起眉毛,看着菲尔兹·哈里斯:“你又不介绍,我们只当她是你带来的小女朋友。”
斯图西张嘴想澄清一句:我们是表亲。喉咙却泛起生物教室储物柜的铁锈味。
她跟菲尔兹表哥,一起上过学。
那年冬天,高他们一头的山姆带着板球拍把他们两人堵在走廊时,菲尔兹表哥拽着她躲进那间结满蛛网的柜子。
球拍砸在柜门上的闷响,和她此刻胸腔共振的低音鼓点诡异地重叠。
“他们喊我拿酒……”菲尔兹边说着,拍上斯图西的肩膀,用一种拿腔作调的语气“郑重”介绍,“这是我品学兼优的表妹,我带她来咱们这玩一会儿。”
说完,菲尔兹接住卡洛斯抛来的啤酒,食指关节仍留着被板球拍砸出的畸形凸起。
斯图西下意识摸了摸同样的位置,庞弗雷夫人说过,麻瓜的陈旧伤疤最难消除。
“听说海莲娜姨妈……你父母离婚了?”他灌下半瓶黑啤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换了个说法问完。
“您消息真灵通。”斯图西脱口而出。
菲尔兹愣了两秒突然大笑,露出那颗被山姆打缺的门牙。
斯图西瞥见后略显慌乱地低下头去看桌上的烟灰缸。
菲尔兹表哥身上的伤痕,竟然大部分都是她连累的。
玛姬突然把麦克风怼到菲尔兹面前,绿洲乐队的声音像决堤的洪水。
当唱到“you're gonna live forever in me”时,菲尔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与储物柜里攥紧的拳头完美重合。
斯图西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想到了也许蟾蜍皮晒干后磨成粉末,或许可以加进除疤药剂里试一试。
反正她还有很多材料。
忽然。
有人打开激光灯,红色光网在他们之间织出血脉般的纹路。
菲尔兹从裤兜摸出枚生锈的硬币,1990年的女王头像在彩光下泛着毛边:“来玩点老把戏?”
斯图西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话。
猜正反请吃晚饭的小游戏。
她现在至少有三种咒语能让这枚硬币悬浮旋转,但最终,她只是用发颤的指尖接过它。
“请你们吃附近那家炸鱼和鸡腿披萨怎么样?”
“这么不自信?万一是我输了呢?”
“你输了,就再护送我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