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洛星带着收拾好的包裹准备出发。

他站在洞府门口，看着被啃咬得稀稀拉拉的草皮，心中竟生出一些遗憾——从秘境出来后便没再见过狍子，不能好好道个别了。

大概是雪季的缘故吧。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山野，还未化出人形的狍子想必躲在自己的洞府安然过冬。虽然洛星并非原主，但却觉得那狍子行动随心，是个十分有趣的妖，值得结交一二。

可惜眼下有其他事，如今只好先行离开。

天已经隐隐有了阴沉的迹象，乌云聚集，预示着一场风雨将至。

洛星双指并拢，轻喝出声：“南风，出鞘！”

一声清亮的剑鸣划破长空，南风迅疾而至，剑身骤然变大，悬浮在半空中。

洛星利落地跃上，随即转身，向站在一旁的颜月沉伸出手。

这是二人昨夜说好的，颜月沉身上有伤，御剑之事便交由洛星。

颜月沉的身影微微一滞，目光在洛星伸出的手上停留片刻，旋即抬手，稳稳搭了上去。

洛星只感觉掌心一热，颜月沉的手掌带着长年累月的剑茧，粗糙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道。下一秒，手上一沉，颜月沉借力上了剑身，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后，遮去了些天光。

“多谢洛道友。”

颜月沉的声音低沉，像是怕洛星听不清，说话时微微倾身，嘴唇几乎要贴上了洛星的耳畔。温热的气息随着风轻轻拂过了洛星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洛星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心跳莫名加快，头也不敢回，只闷闷道：“没事，是我应该做的，那咱们出发？”

“好。”

洛星浑身一僵，耳根的热意瞬间蔓延至脸颊。他下意识侧过头，声音有些紧张：“颜道友？”

身后的人却仿佛浑然不觉，语气淡然：“我伤势未愈，御剑时易被罡风所扰，还需洛道友多费心照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上去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一瞬的触碰只是洛星的错觉。

洛星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努力压下心头那抹异样，故作镇定道：“你放心，颜道友，我一定安稳带你到灵泉城。”

“好。”颜月沉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扶在洛星腰间的手却未曾松开，反而稍稍收紧了些。

“好。”

洛星御剑而起，南风带着二人很快便在天边化作一颗流星，朝着山外疾驰而去。

待洛星走后不久，洞府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一只黑色的狼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来，站在门口的雪地上嗅了嗅，狼耳微耸，随即看向了飞剑离开的方向。

※

离开山脉后洛星回头望去，只见大大小小的罡风卷着雪花占据了整座山脉上空。再晚一会，他们就要陷在里面了。洛星心中不免一阵庆幸。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颜月沉并不认路，洛星御剑全靠着000规划的捷径，巧合的是路线避开了大部分的城池，夜晚若在野外，便打坐凑合一晚。就这样，半个月后，载着二人的南风终于抵达了灵泉城。

灵泉城地处平原，城外是大片肥沃的灵田，此时已被积雪覆盖，尽管已是深冬，却丝毫不影响城内的人气，街道上仅肉眼可见的地方便布满了不少行人。

灵泉城是大城，修士与凡人有着不同的进城通道，修士在城墙之上，正门口则多是包裹严实的普通百姓排队，由凡人士兵看守放行。

二人落地，城墙之上立着一面朴素的古镜，面前有几个修士正在排队。

排在最前面的人是个元婴，态度倨傲地对着灵泉城管事不满地喊：“前几日明明已搜查过了，怎么还要再搜查一遍？你们灵泉城就是这么办事的？”

那人一身精妙仙衣，穿着不凡，身后的两个仆从衣裳一致，袖口处都绣着一条黄色的龙，看上去出身于某个大门派。

管事的中年男子陪着笑脸，不断解释道：“还请仙师息怒，我们城主有令，不论何时出城，只要是进入灵泉城的修士，都需要过一遍明心镜。”

这种小说里的经典黑脸npc桥段，洛星是不感兴趣的，他本已收回目光，然而，当那元婴修士再次开口时，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真是不懂变通，我主子乃是先天皇朝十八皇子！”那元婴男子声音愈发高亢，甚至还夹带着一丝灵力，已经有城门下的百姓看了过来。

“003？”洛星在脑海中呼唤。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那男人身上有主系统的波动。”003立刻回答。

灵泉城的管事一左一右包围住了先天皇朝的修士，一个不断陪笑脸，另一个则冷言冷语道，“北洲有北洲的规矩，就算是剑尊本人亲至，也得按灵泉城的规矩来。”

双方又僵持了一阵子，灵泉城管事并不放行，元婴期修士等不来靠山，一气之下直接从城楼拂袖离开了。

待那修士走远，剩余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不过是先天皇朝十八皇子的走狗，也敢在灵泉城如此嚣张跋扈。”一位炼气修士低声嘲讽道。

“你没听说么？十年前李家的锻剑人得了一块先天剑胚，却因没有合适剑意迟迟不肯被炼化，李家便四处征集年轻剑修，这么多年那先天剑胚也没有能看上眼的剑修，还放在李家宝库中。那十八皇子八成是为了这块剑胚来的。”

“切，那十八皇子也不过借着母家荣光罢了，实际本人资质平平，据说堪堪结丹，先天剑胚想来与他无缘。”另一人附和道。

“是也！可惜我不是剑修，不然也非得去凑凑那热闹！”

洛星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暗生警惕。据003所说，先天皇朝隐隐有与万道仙宗对抗之势，若是主系统在背后推波助澜，也在情理之中。

他得去探查一番这十八皇子在灵泉城的原因，说不定与颜月沉有关。

堵路的人一走，城墙两旁走出许多灵泉城的仆从，一一问过其他修士。

另有接待的人毕恭毕敬走过来，眼神中流露出敬畏，拱手道：“二位仙师好，灵泉城城主有令，进城的仙师需要通过明心镜查验一番。”

他说话虽对着二人，却只敢看着洛星。

只因在外人看来，二人的气息沉稳，修为甚高，一身穿衣打扮俱是不俗，可见底蕴。洛星明眸皓齿、气质温和，颜月沉却气势锐利，眉宇间透出一股冷冽，仿若一柄古剑，叫人不自觉心生畏惧，下意识想避开。

这些接待人员并非寻常之辈，而是已步入炼气期的修士。然而，他们所接待的修士往往是修为更为高深，或是虽然修为平平，却出身显赫、家世不凡的人，态度十分谦卑。

“好，”洛星自然无意为难他人，与颜月沉一同前往，结果只是站在那面古镜前一阵子，旁边的掌镜人点点头，接待人便笑道：“仙师，可以进城了。”

接待人带着笑脸将一本册子和两瓶药亲自送上，“多谢二位仙师配合，这里是灵泉城的地图，后天内城的琅琊阁将要开启，二位感兴趣可以去赏光瞧瞧。刚才之事耽误仙师时间了，这瓷瓶里装着我家城主的一点心意，请您二位笑纳。”

“多谢。”洛星接过两个青花瓷瓶，与颜月沉一前一后走下城楼，待走出一段路才问道：“那明心镜是干什么用的，怎么要挨个查验？”

之前看到那出闹剧的他还当走过明心镜是件多麻烦的事，没想到竟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不由有些无语。

颜月沉看看他头上晃悠悠的几根碎发，目光平稳移开道：“此地之所以被称为灵泉城，是因为城中有一方灵气充盈的温泉。传说，饮用灵泉水能使修士增长修为，凡人延年益寿。”

“只因那方灵泉与金乌洲的墨硫石相冲，灵泉城主便下令禁止携带此物进城，锻造了明心境检测墨硫石用。”

原来是这样。

洛星点点头，这一路上，遇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颜月沉总会主动解说，带着他本人独特的见解比照本宣科的003生动许多。久而久之，洛星便养成了先问颜月沉的习惯。

他常常会想，这个世界的颜月沉，虽然是剑尊，却比他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

“我不是很明白，既然查验如此简单，怎么那个元婴期修士还要那样？”洛星长相清秀，眉眼间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一言一行皆带着灵气，若不是了解他的人，便真以为他是哪方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公子。

相由心生，拥有这样气质的人，也一定拥有一颗澄澈的心。

颜月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又很快收敛，“对于这世上的有些人来说，享受不到特权就意味着被轻视。”

修真界向来弱肉强食，修士还未出生，资质便在娘胎里定好，再由各大门派的灵根石分出三六九等。世人常说，修仙修的便是逆天改命，可若没有一副好灵根，连看一眼修仙大路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人都想往上爬，而最能彰显地位的，便是把不如自己的踩在脚下。

洛星心中了然，其实这种人在现代他也见过很多。他之所以再提一次，其实是对那人的身份好奇，如果先天皇朝真与主系统有干系，他还得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