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的,两人都没吭声。
屋子内陷入了一阵死寂当中,就连围绕着他们的空气,也变得凝固起来。
“你······”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许珵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却什么也没掏出来,他舔了舔唇,“不去打电话了?”
沈嘉树明显的,有些晃神。
他眼前的那阵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眼神半透着迷离,紧抿着唇。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空气中满是橘子汽水迸裂开来,溅了满地犹如开花的甜腻。
过了片刻,脑电波才反应迟钝地接收到信号。
沈嘉树恍恍惚惚地点头,机械地起身,捞起手机往外走的行动还是同手同脚。
出去了几分钟,又过了几分钟,电话打没打,到底打给了谁。
没有人知道。
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来,许珵起身出了门,只见人坐在阶梯上,把脸埋在掌心里,长腿踏了几层台阶下来,大大咧咧地跟他这个人完全是两码事。
他身体弧度微微侧,接着向外倾泻的光,瞧见了沈嘉树红透几欲滴血的耳朵。
许珵走过去,踢了下他的脚,嗓音带笑地说:“打完了?”
楼梯间空闲昏暗,又没有感应灯照着,沈嘉树仗着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地抬起头,瞥了许珵一眼,还是忍不住把头迈进了膝盖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忽然有点心虚,觉得自己不能跟许珵在单独的空间里待久了,否则某些东西会不受控的闯出来。
可能是察觉到了他的某些小心思,又碍于小破楼的隔音功能是在恼人,便没有在原地逗留。
许珵腾出了位置,让小老鼠有地可逃。
沈嘉树瞄了许珵一眼,保持镇定地抬起头,站起身,面色不改地从许珵身侧经过,可他万万没想到,许珵紧随其后的又进来了。
“你女朋友说什么了?”许珵脸上满是戏谑地意味。
他低垂着头,把乱了的鞋整理好,“没什么。”
许珵没有追问,一屁股落座在了沙发上,摸出手机每个APP宠幸了一遍,没有人任何人驻足,又退了出来。
像是在相册里找到了趣味,他朝着站在饮水机旁的沈嘉树问了一句:“国庆那天发给你的照片,你看了没?”
沈嘉树脑子里暂时没有任何东西,完全是一大片的空白,且是打着马赛克的空白。
听闻了许珵的问号后,他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找出了那张照片,他目光在许珵脸上扫了一眼,囫囵地应了声:“看了。”
“好看吗?”许珵点开聊天界面,上下滑了两下。
沈嘉树含糊地:“嗯。”
“她好看,我好看?”
“你好看。”
许珵这话问的跟套娃似的,沈嘉树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毫无准备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后,他表情有一瞬的呆滞。
听到他的答案,许珵眼底满是笑意,收起手机,给他的眼神点了无数个赞:“有眼光。”
“······”
沈嘉树又不说话了。
他拿着杯子倚在饮水机上,面色不改,看上去似乎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淡定的如入入僧门已久的僧人,但不受控泛红发痒耳朵又一次出卖了他。
“沈嘉树。”
沈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声:“······嗯。”
“你考哪儿?”
“什么?”他脑子里那根弦还没搭上线。
“大学,”许珵望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有点无奈地说,“你大学考哪儿?”
沈嘉树这次没有犹豫,“清华吧。我妈的母校是首选。”
“备选呢?”
“复旦。”沈嘉树没有隐瞒,把话说的很直接,他隐约可以察觉到一些东西的变质,可他有自己需要的东西要坚持:“清华选法学,复旦选社会学。”
“不管在哪里,大学毕业后,我还是会走。”沈嘉树低垂着眼帘,盯着蓝色透明水桶看着,声音不轻不重地说:“我不会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也没什么东西能牵绊得了我。我要往最西北的地方去,就像我妈从小跟我说的,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
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轻了:“许珵,你也要考个好大学。”
话说到这个份上,渐渐变得透明的东西,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仿佛是被人为的蒙上了尘。
两人似乎都在自己的领地里坚守着,没有人攻据,没有人退却。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对峙着。
“行。”直到很久之后,许珵才轻笑了出声,打破了寂静,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你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动没动的沈嘉树,语气里没了插科打诨的色彩,“我没骗你,我确实是一直想和你做同桌的。”
只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做成。
期盼落空,成了遗憾。
沈嘉树没有做出回应,他仍旧站在原地,直至门口响起了关门的声音。
他走到茶几旁,收起了桌上没有捡起的试卷,散了半桌的笔。
最后,在收起那本预习了没有几页的活页本里,他捏紧手上的笔,指尖用力到泛白。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蹲下身,取下空白的活页本,调到到第一页,打开笔帽,在上面郑重地落下两行字体——
一、祝你考个好大学。
二、希望你也可以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是啊,希望你也可以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
这种假太空的话,似乎也只能用来做诚心的祝福词了,虽然他还没有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还要老气横秋似的来教导别人。
原本还要落笔的是,希望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是,这句话在这种时刻写下来,好像是每一笔每一画都饱含讥讽性。
沈嘉树不是一个做事优柔寡断的人,在这件事上却是思来想去,又换了张空白纸张,重新写下了一句——
希望我们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人生的意义。
每张试卷都不会白做,每一个单词都不会白背,每一步都不要白走。
写完之后,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他应该去学哲学,以后去当个哲学老师,天天给人灌心灵鸡汤,讲人生大道理。
这一晚,沈嘉树注定是睡不好,翻来覆去睁眼到天明。
一点点的小心思,时不时被潮水撩起,偶尔溅出池面,看上去淡定无波的表面,实际早已是波涛汹涌。
所有的东西,在即将溢出表面的前一刻,被他毫不犹豫的掐断了根。
目的是杜绝事件发生,可为什么,他又在为说出的话感到后悔呢。
03:34,沈嘉树顶着无法平静的身心,掏出收起的活页本,把对抱着数学无望的精神重新劈开,写下例题,拆解题干,把外面披着令人畏惧的皮脱下,把相关的知识点建立骨血的联系。
所有的题型包装都具备着“恐吓”的特点,而拆解下来,宛若拆骨剥皮,所有的行动一步步来,用自己能理解和接受的最简单方法,再根据知识点填充,把公式一点点往里套,而着就等于是在给题目换上新的血液。
把相关的知识点摊开来看,做出它们之间联系的标图。
数学知识是一步一步学的,看似不被理解小学就要学校的“鸡兔同笼”题型,已经是在为人铺垫逻辑推进的了,而这道题恰恰又是最灵活的,可以运用到的解题方法之多。
而高中,是将所有的数学知识推理进展的总和。会感到难度高,更多的原因是在于,一开始就没有听懂,从懵懵懂懂到大白,也是一个流畅的过程。
沈嘉树又在拆题目和已经做出明细解答的答案下,逐字逐句备注上——
如果不能根据拆题推出答案,建议翻出答案,根据答案往前推过程。注重解析。
做到可以熟练的运用每一个公式,直至完全理解。可以利用给其他人讲题的过程,进一步加深自己的理解和印象。
他这边,写的灵魂结合成一体,就差成仙了。
对门,灯火通明。
少年四仰八叉躺在沙发生,手臂横搭在额前,挡住了灯光直射下刺激眼球的强度,大黄狗趴在他腿边。
一人,一狗。
看上去,格外的孤寂。
他什么也没想,这么两眼放空,傻傻地躺着,空白的大脑无法输入有用的信息,可又清醒地怎么也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他陷入了一中奇怪的状态里。
迷茫又不知所措。
他想翻开大脑内的库存,翻开角角落落挖一遍,偏偏脑子像是凝固了似的,怎么也不动弹。
许珵侧身一翻,捞起手机,又一次点开了置顶的朋友圈,从头翻到了尾。
大哥,吃糖
。
【蛋糕店门口电线杠,粉笔画穿裙子的小姑娘.png】
大哥,吃糖
。
【火车半截的模糊风景.png】
大哥,吃糖
闲的
【半块月亮.png】
大哥,吃糖
日出,日落
【沙漠里与地平线垂直的日出与日落.png】
大哥,吃糖
烦
大哥,吃糖
【树叶.png】
大哥,吃糖
【缺了的墙角.png】
大哥,吃糖
欢迎光临
定位:西北某知名饭点
他发发朋友圈的次数,约莫是一月一次,中间长达半年处于沉寂状态,也是正常。基本没有固定规律,发出的也是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配图,但都能看出是出自于沈嘉树本人之手。
“还挺好玩。”许珵喉咙里忽的滚出一串轻笑,翻着翻着嘟囔了句:“哪儿跟本人似的,那么死板。”
又逛了一会儿,直至到底,他才回味无穷又依依不舍地退出来。
人仿佛一旦得到最开始想要的,欲望的阀门便跟着不受控的打开,连带着贪念也跟着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这也往往是许多东西与事物,还有人关系变质的开始。
许珵想到这儿,脸上的点点笑意,又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