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教学楼瞬间空旷了下来，操场上是卯着劲儿正往食堂和校门口跑的人头，小超市内也堆满了乌黑黑的脑袋。

上一刻钟的熙熙攘攘，下一刻钟的静谧，全然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两人在教室僵持了一会儿，沈嘉树还是跟在许珵身后下了楼，一楼直通往出口的大厅内，下楼便能看见上面粘贴着的照片，照片配合着班级及名称。

一联排的荣誉墙上，一二三四五班都有人上榜，唯独六班仔仔细细翻来覆去找不到上榜崽。就连黄色贴榜的“一月一换”榜单旁，其他优秀教师赫然在列，而这其中，又一次缺少了六班。

沈嘉树心说，这个六班还真是非人类的存在，经典奖项绝缘体。

下一秒，沈嘉树发现自己这个话说早了。

为什么呢？

因为另一块空着的小黑板上，标着明晃晃“年纪黑榜”四个大字，六班的徐一星和身前这个鸟人都“赫赫有名”。

三块“黄”“红”“黑”榜橱窗内，六班只占“黑榜”，还是一大块！

沈嘉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转错了学校，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再这么呆下去，他可能都得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球了。

“走啊。”许珵单手揣兜，站在外面第二层台阶上，此刻正回过神往沈嘉树的方向望，身上笼罩层太阳金色又朦胧的柔光，看上去温顺极了。

沈嘉树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扯了扯嘴角，讥讽的表情可能是罕见，所以表现出来的并不明显。

况且，沈嘉树常年漠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大几百万似的，更是让人无法注意到他小表情的变化了。

衡川，高考。

二者合一，这可能就是他活了十七年来平静无波澜的生命里，最大的一场浩劫。

走出大厅，行在种满了绿植的林荫小道上，二人并肩，但中间又好似隔着一条通天银河。绕了两圈出了博学楼那一块儿的场地，太阳暴晒的像是脾气犯了，非要将人晒成干不可。

“你刚去办公室了？”许珵打破了陌生人来了还得敲上两扇门的城墙，对他下课往外跑的目的产生了好奇。

沈嘉树：“嗯。”

可能是顾忌着待会儿吃饭还得仰仗此人，沈嘉树面无表情在懒得搭茬浪费的路上，还是抽出了一丝的空闲来应付此人。

许珵问：“找老王啊？”

“嗯。”

“别找了，”许珵余光留意到沈嘉树微动的小动作，对老王有着深刻了解的他笑着说，“你想拿手机是吧，拿不回来。”

“什么意思？”沈嘉树问。

“意思就是你手机拿不回来了。”许珵明显地感觉到他脚步停了一下，拿出经验给他科普：“收缴上去的手机，只有节假日拿得回来，老王那儿有个收缴的名单，过完节还得还回来。”

沈嘉树脸色冷了几分，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好像掺着冰块，打在人身上：“谁说的？”

“不用谁说，都是这样。”许珵十分专业的给沈嘉树答疑解惑，他手一抬绕了半圈，指向小超市的方向，说：“你看，只要不是上课时间被抓，其他时候，大家都拿着手机进进出出。”

这是他妈的什么规定？

专门设套等着人钻，针对他的吧！？

沈嘉树脸色很难看，于是，周身的气息也跟着冷了下来。

“你没带钱吧？”

“······嗯。”虽然不想承认，又还是礼貌性十足给了声回应。

沈嘉树咬牙切齿的想，老子的钱都在手机里，现在手机没了，可不就是没带钱吗！

沿着路往体育馆的一侧过去，又往前走了百来米的样子，停在振兴中学的后门，后门保安亭里有个保安正端着饭在吃。

正常情况下，学校后门是不让学生从这边走的，但学生又对后门一堆的美食毫无抵抗之力。每逢这种时候，他们都得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最后摘下胜利的果实。

但也有出不去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靠嗓子嚷，使用隔空点餐的技能，让各位叔叔阿姨帮忙送过来。

许珵十分熟练的带着沈嘉树走进保安亭，又顺着保安亭出去了，中途还和保安打了个招呼。看他和保安相熟的程度，沈嘉树就知道这种事许珵没少干。

在许珵的介绍下，沈嘉树知道了。

学校后门可是有着“振兴小食堂”之称，小食堂一路看去，全是五花八门的食品，难怪会让大家垂涎百尺。

整整一条路上，堆满了各种小吃。

沈嘉树跟在许珵身后慢了一步，两人停在奶茶店内，拉开两张凳子一座。

“喝什么？”许珵伸手把后桌还没收的菜单拿回来，调转了方向，丢到沈嘉树跟前：“反面有手抓饼和鸡翅包饭这些。”

沈嘉树随便扫了两眼，把菜单往许珵面前一推：“金桔柠檬茶，车仔面，牛肉卷，谢谢。”

“客气。”许珵接过菜单，没有低头去看，直接起身走到吧台前，熟练的点餐：“金桔柠檬茶，车仔面，牛肉卷，酸辣粉，烤冷面，柠檬水，都来一份。”

里面站着的女生显然是跟许珵很熟，许珵一过来她就乐了，眼神在沈嘉树身上瞟了一眼，笑着边点单边调侃他说：“关系不错啊。”

许珵漫不经心地点头，摸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凑在扫码前一扫。

“这是你什么人啊？这么殷勤。”女生反手拿了两个奶茶杯，又从冰柜里拿出个柠檬，笑盈盈地说：“我看他长得不错，有女朋友吗？”

“没有。”许珵收起手机，十分正经语气还有几分不已察觉笑意：“人家好学生跟我们可不一样，不早恋。”

他也不知道沈嘉树实际成绩怎么样，估摸着也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能进了六班这么个狼窝。但不这么说，眼前这荤素不忌的姑娘，说不定还真能对沈嘉树生出几分想法来。

“啧，好学生啊，算了吧。”女生看上去有点失望的样子。

许珵单手横搭在吧台，压低了声音，戏谑：“好学生怎么了，试试呗。”

“去你的。”女生白了许珵一眼，把手里的刀一放，也放低了声音，说：“好学生太死板，长得好看也没用，还认死理，姑奶奶可玩不起。”

听着女生的话，许珵没忍住笑出了声，朝她摆摆手，抬脚走到坐位上坐下。

“用手机吗？”许珵把这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机身倒转在沈嘉树的方向，“密码246246。”

摊开的手似乎是在等着他接过手机。

沈嘉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纠结了好半晌，在权衡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会不会显得有点冒昧。他今天面对许珵的态度其实并不太好，甚至在多个时间点都表现的十分明显，是想要和此人拉开距离以及避免有交集的迹象。

这会儿要是再把心里想的那点破事说出来，就坐实了他虚伪又矛盾的嘴脸。

许珵手摇晃了下，示意他接过，见他出神没动静，又出声提醒他：“拿着啊。”

“······算了吧。”沈嘉树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许珵有一瞬间的愣神，像是没想到沈嘉树会直接拒绝，伸出的手保持原动作僵在半空，面色变得有些怪异，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时间和话语霎时卡壳，氛围也跟着别扭起来。

好在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在营业员把食物一股脑端上来时，一举打破了那层无形的壁垒。

过了许久，许珵握着筷子的手一停，端起柠檬冰水喝了口，视线在沈嘉树慢条斯理动作间扫了遍，他特别真诚地请教：“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问题来的猝不及防，沈嘉树被呛的咳了几声，耳廓登时泛红。

沈嘉树接过许珵递过来的纸巾，眼神幽幽地看了眼许珵，仿佛是在责备他怎么能问出这么离奇的问题。

“还是说，你是有哪里对我不满意吗？”许珵见状，继续不耻下问。

这人说话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直接，就连最基本的委婉客套就没有一句铺垫，单枪匹马直直朝前冲。

沈嘉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喉咙卡地火辣辣的疼，他深呼了口气，没什么情绪地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太直接了？”

太直接容易被人揍啊兄弟！

许珵戳了两块冷面往嘴里塞，说话声音含糊不清：“有吗？”

“没有吗？”沈嘉树说。

奶茶店里走进了两对男女，沈嘉树余光瞥了一眼，他们就坐于右侧的桌，亲昵的动作，羞涩的表情，一览无余。

有了他们的加入，空气也跟着升温不少，仿佛空气中都在冒粉泡泡，眼神又黏糊。

对面两对小情侣点起餐来，默契无比。

许珵嘬了口柠檬水，注意到侧面的动静，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撑着脸看了会儿，在桌下踢了沈嘉树一脚，黑黝的瞳孔直愣愣盯着沈嘉树，眉梢轻轻一扬，笑着说：“说话，有没有礼貌。”

沈嘉树：“·······”

到底是谁没有礼貌，您搞清楚了吗？！

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平淡地反问：“怎么说？”

许珵面不改色地重述：“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是。”沈嘉树如他所愿地点头，淡淡地问：“这个回答满意吗？”

噗呲——

营业女生把手里餐盘放在侧边桌上，听着他俩的聊天，控制不住又好像是没有控制地笑出了声，丝毫没有要给许珵面子的意思。

许珵愣了下神，转而低垂着脑袋，轻笑出声，“行吧。”

不说满意，也不回答不满意，只给出了“行吧”二字，听起来，有种模棱两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