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走后,封灵籁三人打开申府大门走了进去。门内的景象一片荒凉,庭院杂草丛生,几棵成年男子身量宽的银杏歪斜生长。一地枯黄的银杏叶在薄雪中若隐若现,踩上去发出格格声响。
她们穿过一条条迂回的长廊,肖灵音数着经过的屋子、庭院数量,有些屋子的雕花木窗早在岁月中饱经风霜,残破不堪。
花园中野草丛生,长得快及小曲这般高,封灵籁用刀剥开野草,依稀能看见曾经被精心修剪、培养的花木。它们的枯枝在风雪里摇曳。
肖灵音低声嘟囔:“这院子真大!可也太荒凉了些,难道不住这里便不派人来打理了吗?”
申府所有宅院,花园,封灵籁都记住,探清后便领着她们回到主院,开始分工合作将主院先清理出来,往后再请人清理其他院子。
经过半日的忙碌,主院的面貌逐渐清晰起来。院子里的杂草被清理一空,石板地面重新显露出来,虽然有些破损,但整体还算完整。主屋内的家具被重新摆放整齐。
封灵籁看着今日的劳动成果,满意地将手上灰尘拍掉:“好了,咱们去吃饭吧。”
小曲:“不等师父了吗?”
封灵籁不太确定:“宫里应该包饭的吧?”目光却看着肖灵音,似乎在向她求证。
肖灵音摇了摇头,“我四岁就离开都京了,况且皇宫我也没去过。”
封灵籁犹豫了一下,坚定道:“算了,宫里肯定不会这么小气不给饭吃,咱们不等他,先自己吃。”
戌时三刻,戚玉嶂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一进屋他便看见封灵籁坐在桌前津津有味地翻阅一本书,走近一看,是本经书,不禁好奇问道:“你从哪得来的?”
封灵籁头也不抬:“打扫屋子时翻出来的。对了,今日进宫如何?”
戚玉嶂拿起桌上的茶壶颠了颠,见有水便取来杯子倒水,杯中飘着几片茶叶,茶水滚烫。他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能如何?皇宫不就是规矩多,人心复杂,各宫小主、娘娘难伺候,不得自由,还能如何。”
封灵籁听他对皇宫评价如此苦恨仇深,不由轻笑一声,头总算从经书里抬起:“至少还有荣华富贵啊。”
戚玉嶂吹散杯中热气,小心翼翼饮了一口,还是烫得不能入口。果然心急喝不了热茶,于是放在一边,耐心等它凉下来:“荣华富贵我轻易便可得到,何须进宫,况且宫里的荣华富贵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啊!”
封灵籁打了个哈欠,随后合上经书:“那你明日要去宫里当值了?去伺候哪位小主亦或者娘娘啊?”
戚玉嶂:“皇帝。”
“甚么?”
戚玉嶂:“我好歹是医圣,自然是皇帝的专属御医了。”
封灵籁闻言,向他抱拳祝贺:“恭喜啊恭喜,早些休息。”
言罢,她拿起桌上的经书便离开了戚玉嶂的房间。
戚玉嶂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拿起晾在一边的茶水一口气饮完,熄灯上床睡觉。
第二日,不知哪家的鸡打起了第一声鸡鸣,戚玉嶂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洗漱完毕,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屋子,去宫中当值去了。
清晨的街道上,雾气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凉意。所幸今日并未下雪,只是风吹得有些急。
戚玉嶂紧了紧身上的官服,快步走在石板路上。宫中的规矩严苛,迟到一刻便是大罪,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到了宫门口,守卫的侍卫认得他,简单查验了腰牌便放他进去。
他穿过长长的宫道,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他心中暗自思忖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太医院,一进门,不少太医与他打招呼。
这时,申总管也来找他去给皇帝诊脉,《素问》中记载:“诊法常以平旦,阴气未动,阳气未散,饮食未进,经脉未盛,络脉调匀,气血未乱,故乃可诊有过之脉”。是以早晨才起床诊脉为最佳。
*
辰时二刻,封灵籁来叫肖灵音去吃饭,她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里面传来动静,还以为她睡得深沉。
又敲又喊了一会儿,见她还不开门,欲直接推门而入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别敲啦,人昨夜便被我师妹掳走了,估计这会儿在城外十几里了。”
封灵籁大惊,身后此人来得悄无声息,她心中做好提防,猛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孔雀蓝长袍的女子抱臂倚靠在走廊石柱上,面容清冷如霜,眉目间透着一股疏离之气。
此人正是太阴宫三姐妹的大师姐,她见封灵籁一脸警惕,眼中杀意波动地看着她,不由地笑了一下,她也没甚么意思,只是想笑,仅此而已。
“我叫阮丹宁,太阴宫宫主的大弟子。”阮丹宁自报门户道。
封灵籁依然警惕地看着她,她心中疑惑重重,听她方才所说,肖灵音被她师妹掳走。既然选择在深夜掳人,定是不想让她们发现,可她不也是太阴宫的吗?怎会来向自己报信,莫非其中有诈?
想到此处,封灵籁不再理她,直接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连床上的被褥都被铺得好好的,四周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阮丹宁没有进屋,语气平静如水:“别看啦,还不去追,晚了你朋友可就性命难保了。”
封灵籁压下心中焦急,脸上神情平静,“你不是她师姐么?为何出卖她?”
阮丹宁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怎么能叫出卖呢,最多是胳膊肘往外拐而已。我师妹从小便是太阴宫的少宫主,天资聪颖,美貌无双,一众姐妹中,她最得师父宠爱。可正因师父对其溺爱万分,现今将她养得娇纵跋扈,目中无人,在江湖中得罪了不少人,不过那些人忌惮我师父,对此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这也使得我师妹更加无法无天。”
懒得听她罗里吧嗦,封灵籁直截了当地问:“条件?”
“没有条件,我这是帮理不帮亲。你那位朋友的师弟在无名镇时得罪了我师妹,又害她受了重伤,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伤好后绝对要来报复。可她这位师弟躲在家中不出,所以她才会掳走你的朋友引她师弟来相救。”
她提醒道:“不过嘛,她肯定是两个都不会放的,想必这会儿她师弟也收到信了吧,你再慢些去,便只能给她们收尸了。”
言罢,旋身一跳,便跳上了屋檐,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
封灵籁大喊:“你还未告诉我,她们去了哪?”
“一路往西。”
封灵籁听到她远远传来的声音,不禁冒起了冷汗,没想到她内力竟如此深厚,所幸她并不与自己为恶,若不然自己拼了命也决计打不过她。
她找到小曲嘱咐了几句,便拎着刀骑上马出城救肖灵音去了。
*
肖灵音还在睡梦中便被人掳走,她还以为是采花贼,那人点了她的哑穴,又给她双眼蒙了一块黑布,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
她霎时被人大力提起,随即扛在了肩上,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人是个女子,心也稍稍安了安。
心还没安多久,她又开始焦急万分,想为封灵籁留下些线索,盼望她能救自己,可来人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她也无法挣扎。
只能凭借听觉和身体的感知来判断周围的环境,耳边风声呼啸,马蹄声踏踏。也不知天亮没有,但她估计现下不在城中。
也不知这人为何掳她,又为何只掳她,难道就因为她是三人中的软柿子?
她伏在马背上,腹中饥饿难受,她的喉咙干涩的难受,像是被火烧一般,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她心想,完了,被掳走时只穿了里衣,那人也没给她裹件外套啥的,她现在肯定感染风寒了。现在只觉得浑身又热又冷的,简直冰火两重天。
她意识渐渐昏沉,只觉得疲惫不堪。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不在马背之上,仔细聆听,周围传来嘈杂的人声。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她,她害怕地不停往后挪动,没多久墙壁的冰冷惊得她身体一颤。紧接着一双冰凉、柔嫩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她本能地想要挣扎,但那双手的力量却出奇地大,牢牢地钳制住了她。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她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
她害怕是毒药,又害怕是迷药。人长久处在黑暗中,恐惧便如同毒蛇的毒液入体,你一动它便加速毒发,将你的神经麻痹,吞噬你的呼吸。
就这样,她在恐惧中睡去,又在恐惧中醒来,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喉咙好像更痛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知道现今的处境,她尝试开口,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她欣喜大喊:“给我吃的。”
没人回应,她不甘心再次喊道:“给我吃的,你应该知道人质只有活着时才有价值。”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屋中闭目养神的女子,那女子闻言,从桌上端起一盘糕点,连盘子带糕点扔在肖灵音的脚边,冷冷道:“吃完闭嘴,不然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