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心笑得精明,姜审礼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纯粹得宛如铺天夜色。
她的指腹轻轻点着茶杯:“这不太好吧,药铺收益归属江家,分给我……”
“姜仙长就别和我见外了,你我皆知,我这生意是沾了您的光,吃水不忘挖井人,分给您也是天经地义。”
“是吗。”
用分成约束她,妄图买她手上灵药的支配权?
姜审礼莞尔:“多谢家主好意,但我卖药不是为了赚大部分人的钱,否则我大可单独出售,而不是与您合作,您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拒绝之意昭然若揭,对方堪称完美的笑脸莫名刺眼,江绥心心下暗骂,知晓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姜审礼的话大有想深度捆绑就立刻解绑的意思。
帮她赚钱又不帮到底,把她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究竟意欲为何?
江绥心暗暗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吧,姜仙长既然这样说,我再坚持反显得我强人所难了。”
不要她的钱?那她就只能敞开了赚了。
药铺的生意如火如荼,人们发现灵药的治愈效果和分量有关,少量灵药无法完全治好感染,有钱的人多买,没钱的人只能继续受折磨。
数日后,城主亲自下场安抚众人,组织医师为没能痊愈的患者诊治,熟料医师束手无策,令百姓恐慌更甚。
恐惧是最好的促销手段,樊城各处人心惶惶,即使出现感染的人不再增多,也有大批百姓争相囤药以防万一。
这时江家以药材告急先买先得为由,将全部药材价格拔高,一副药至少要花十倍的钱才能买到。
客流骤然减少,但由于利润惊人,对总收入不仅没有影响,反而水涨船高。
江绥心每天睡觉都会笑醒,价格贵又如何?为了活命人们还是会倾家荡产,望而止步的只有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命的穷人罢了,穷人又能榨出多少钱呢。
只要人们对魔的恐惧依旧存在,并且没有比灵药更好的方法问世,她的生意就可以一直红火下去。
江绥心忍不住祈求上苍让灾难来得更猛烈些了。
过去整整一月,江绥心收到了一笔大定单——叶府夫人要收购江家三成库存,求大量灵药。
她急匆匆赶往姜审礼住的院子,正碰见少女拿着箱子走出,似欲出门。
“姜仙长!”
姜审礼止步回头,江绥心快步走到她身边:“姜仙长这是要去哪里?”
“送药,药铺的药快送完了,我再带些过去。”
她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一层小瓷瓶,瓶身在日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
江绥心贪婪地看着这一箱药,这么多得换多少钱!
她一把夺过姜审礼的箱子:“先别送去药铺,我有更好的人选。”
手中重量一轻,姜审礼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哦?”
“叶夫人找我定药,求大量灵药,这些药先送去叶府。”
定定看了老人一会儿,姜审礼笼双手进袖:“好。”
……
阴风怒号,寒雨绵绵。
久违的暴雨席卷了樊城,浓重乌云盘踞在樊城上空,仿佛随时会倾泻下来,将这片城镇淹没。
马车停在朱门前,一双做工精巧的靴子步出车帘,落地时没找好位置,一脚踩进了泥洼。
洁净的靴子顿时蒙上泥污,老人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起脚甩了甩,不料泥点没甩下去,反倒溅得她衣摆斑驳。
她无奈作罢,转身拎起箱子,在下人撑起的伞下走赴朱门。
一路被人引至楼阁,江绥心抬头仰望气势恢宏的高楼,一股热意逆着寒冷直冲大脑,她平复好过快的心跳,这才走进去。
楼内光影绰约,沁人心脾的厚重香气最先迎客。天色昏沉,楼内却光华满目,江绥心以为点了烛灯,直到看见如翡翠般剔透明亮的玉柱,柱身雕龙刻凤,镀以黄金,美轮美奂。
各式珍奇宝物陈列四周,耀眼珠光交相辉映,使得楼内无需点灯也明亮如常。
惊叹于内部之奢华,一名富态尽显的丰腴女子快步走近:“江家主,我已等候您多时了。”
对方笑脸殷勤,江绥心稍稍挺直弯曲发硬的背脊:“叶夫人。”
女人正是她的老主顾,为人老实好说话,出手也相当阔绰。
“我就不绕弯子了。”
叶夫人招招手,候在一旁的丫鬟立马端来一只镂空雕花木盒,打开盒子的瞬间,只见金光闪过,整齐的十锭黄金跃入视线。
江绥心瞳孔蓦然放大,平复好的心跳再次疯狂鼓动,十锭黄金!足足一百万钱!
“我知道江家主的灵药抢手,有市无价,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我要的不多,灵药赠满这只酒壶即可。”
丫鬟关上盒子,拿出一只翠边诗文执壶,叶夫人道:“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十锭黄金早已看直了江绥心的眼,她打开自己的箱子,将小瓷瓶全部取出,“现在就可以装壶。”
那只酒壶灌满怎么看也才一斤多,不到两斤,虽然这小瓷瓶量少,但有足足一盒,应该够了。
姜审礼的盒子里装着二十瓶药,她信心满满地全倒进酒壶,然而她高估了这一盒灵药,倒完甚至不够一半。
“江家主,还差很多啊。”
“这……”江绥心盯着丫鬟手里的木盒,喉咙滑动,“我这就回去再带些过来。”
“不用了。”
一道清丽女声响起,二人皆是一愣,转头看向大门。
严丝合缝的门扉被推开,天光劈裂由金玉翡石堆砌而成的空间,风雨霎时兜入室内,惊动满室宝具战栗。
少女手执红伞站在门外雨幕之中,一身青衫不染纤尘,伞檐下的眼静谧如常。
“姜仙长?!”
江绥心诧异出声,继而注意到她身旁站着位少年,少年脸生,眉骨高鼻梁挺,眼窝较深,虽尚未长开,但眉压眼已隐生一丝阴戾之感。
他怀里抱着一个坛子。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叶夫人微微皱眉,她侧头示意丫鬟将酒壶和盒子都收好。
“这位是……”
江绥心介绍道:“这位是我府中客人,姓姜,旁边那位……”
“是我义弟,之前收治的那个孩子。”姜审礼接下她后面的话。
“原来是江家主的客人,”叶夫人敛好仪容,“不知二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听家主说有顾客需要大量灵药,”姜审礼伸手敲敲少年怀中的坛子,“这不,我带药来了。”
叶夫人呼吸一紧:“这一坛都是?”
她越过江绥心大步走向姜审礼,擦肩而过的一瞬,江绥心忽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阿风,打开坛子给夫人验货。”
少年狭长的眼睛眨了眨,撇脸看她,后者回看过来,用询问的眼神挑了下眉头。
他移开眼:“哦,好。”
掀开封盖,淡淡的香甜味道飘散出来,叶夫人细细端详那坛清亮的液体,错不了,这就是她前几日喝的灵药!
有了这些灵药,整个叶府都不用担心没药喝了!
“这些我能全要吗?”
姜审礼按回盖子:“能,药还有很多,您想买多少都可以。”
江绥心终于听出来不对劲,恍然惊觉,姜审礼说的是灵药可以买!
若能独售,她的药怎么办?
叶夫人也是吃了一惊:“可以直接买?不是说要买药送吗?”
“买药确实送,不过这是因为灵药价格昂贵,普通人家难以承担,买药赠药一来可以让更多人用得上灵药,二来赠品药分量不多,也不至于太亏本。
“当然夫人若觉得直接买不划算,仍可以和江家主商议买她的药,她的药总归比我的灵药便宜。”
听完这话,江绥心卡在嗓子眼的心才落下几寸,幸好姜审礼没把话说绝,选择权依旧在叶夫人手上,她还能和叶夫人谈,只是拿到的钱一定会少。
不知道灵药定价多少,买多少普通药才能送够一斤,和直接买一斤灵药的钱比起来哪个更贵。
叶夫人看看姜审礼,又看看江绥心,有些茫然:“你的意思灵药不是江家的药,是你的,可以在你这里买?”
姜审礼笑道:“是的,我这里买是五两银子一斤,一坛有十斤。”
“五两银子一斤?!”
叶夫人震惊地重复了一遍,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的山风眠默默偏头,他就知道,五两银子一斤实在太——
“这么便宜!”
山风眠:?
江绥心:?
女人脸上笑出一堆皱纹,如今外面抢药偷药的、危言耸听灵药即将告罄的、高价转卖的,吓得她整日坐立不安,差点打算把药铺买下来。
包药铺那点钱不算什么,能买到保命的灵药才是重点,现在告诉她灵药有直售,同样的价格能一次性大量购入,那还有买普通药的必要吗?完全没有!
“姑娘,这坛我要了。”
她大手一挥,叫来丫鬟抱走山风眠怀里的坛子,同时把那个颇有分量的木盒塞给姜审礼,没有商量,没有犹豫,霸道爽快。
江绥心险些原地摔倒:“等等,叶夫人……”
她颤巍巍伸出手,只是根本没人理,她像一团被遗忘的空气。
姜审礼信手打开盒盖,一旁的山风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一百两黄金!
之前觉得五两银子一斤卖出去是白日做梦,谁能想居然成了真,而且还超出目标数倍。
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起灵药的价值,姜审礼给他喝过那些药,确实是很普通的银花露,银花露为何能引人天价相购?
思索之时,又见姜审礼关上盒子递了回去。
“您给多了,我找不开,您付我五十两银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