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见不得光的手段,就不能换个新花样?”薛祁寒站在原地,向身后之人道。
在他身旁,苏桦琰挥剑向上一挑,隔开安凌的剑锋。片刻,剑刃交织在一起,不停发出铛铛铛的脆响。
对于这种场面,薛祁寒早已见怪不怪。他几步走到安廷身旁,伸手在他脑门上一点。一阵青烟过后,手上就多出了个胖胖的陶瓷娃娃。
见状,安凌动作一顿,因为这一刹那的愣神,手中的剑差点脱手。他握紧剑柄,避开苏桦琰横扫过来的剑风,大喝道:“把安廷变回来!”
“我还偏不了”,薛祁寒漫不经心道:“现在着急了,方才干嘛去了?”
“哈!”安凌怒极反笑,手中的剑狠狠劈下,“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比起让人讨厌,谁能有安阁主厉害”,薛祁寒伸出手,弹了弹娃娃的屁股,那娃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休要作践他!”安凌气得七窍生烟,望向周围的镜阁修士道:“你们就这么在一旁看着?!”
为首修士道:“修士之间有摩擦很正常,镜阁不便插手。”
闻言,薛祁寒翻了个白眼,心道:什么不便插手,分明是不敢。
一个仙君,一个阁主,都是仙门宗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情况,只要出手帮忙,就一定会得罪人,不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为何迟迟不走,原因无非有二:
第一,是对酒楼里的尸堆感到困惑,想等两人打完之后,向苏桦琰询问其中缘由;第二,纯粹想看戏。
人人都喜欢看热闹,但薛祁寒可不想自己被人当作热闹看。
“赵宅的那只厉鬼,处理好了?”薛祁寒抬起头,朝方才说话的修士问道。
修士脸上露出些许得意,随后抬手,拍了拍腰间的辟邪带袋道:“我们自然是将它擒住了。”
“是吗?”薛祁寒冷笑,“那真是可惜了,还以为它有多大能耐,不想是个一心仇恨却没本事的废物,活该看别人美满。”
镜阁修士不解:“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一股冲天的怨气忽然在修士身旁爆开,厉鬼从辟邪袋中挣扎出来,五指成爪,径直向挡在它面前的人抓了去。
不消片刻,上面就已乱作一团。薛祁寒满意地笑了笑,在安凌身边晃悠起来。
安凌有心避他,不料一个不注意,还是被他点住了穴道。登时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薛祁寒挨到面前。
“令弟,本尊就带走了”,薛祁寒拿出陶瓷娃娃,在安凌面前晃了晃,笑嘻嘻道:“安阁主,有缘再见喽。”
安凌转过眼珠,嗓子里含糊不清地哼哧出一声:“……卑鄙!!”
“对对对,我卑鄙,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哈哈哈哈……”薛祁寒大笑,把娃娃揣在怀里,朝问扬二人招了招手,“走了。”
几人趁着夜色出城。路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向路两边看去,家家户户也都熄了灯,房门紧闭,想是结界被破后动静太大,惊扰了城里百姓。
出了城,还没走多远,背着风清的问扬突然大喊一声,停了下来。
听到动静,薛祁寒与苏桦琰同时向后看去,只见风清脸色发青,口鼻处溢出大量鲜血,已经浸透了胸前的大片衣襟。
苏桦琰上前两步,伸手搭上风清的手腕。片刻,他松开手,脸上并无凝重的神色,正当薛祁寒以为风清没什么事时,这人却轻飘飘说了一句——
“快不行了。”
薛祁寒眼睛睁大几分,走近探了探风清的鼻息,神色一紧:“确实,脉象太弱了。”
问扬脸色唰的一白,正要问怎么办,背上突然一轻。
风清已然消失不见,一旁的苏桦琰手中,却凭空多出一个陶瓷娃娃,其相貌与神态,皆与风清一模一样。
薛祁寒不禁挑眉,只当他看两遍就学会了。
“是我思虑不周,把风清牵扯进来,但他的伤一定能治好,你无需太担心。”苏桦琰看向神色不安的问扬,将娃娃收起道。
他这番宽慰本是好意,但问扬一听,脸上羞愧的神色愈发深重。半晌,终于垂下头道:“不是前辈思虑不周,是我。”
薛祁寒挑眉:“你怎么了?”
问扬顿了顿:“阵法开启前,我看到了安廷,见他只是一个人,便没有防备,还把他给的药让风清服了下去,本以为他是好心……”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个卵用啊”,薛祁寒打断他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治好风清的伤,你……”
说话间,薛祁寒怀里的娃娃不甚掉落,娃娃触地的一瞬间,立马变作安廷的模样。
安廷尚在昏迷,眉心却有一道蓝光不停闪烁。薛祁寒眼皮一跳,眼见问扬气势汹汹地要冲上去,忙一把拽住他,朝苏桦琰喊道:“快封住安廷的灵力!”
苏桦琰即刻动身,不仅封了灵力,还将安廷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搜了出来,连把配剑都没留下。
片刻,薛祁寒放开问扬,看了看又变作娃娃的安廷,松了口气:“对这小子果然不能掉以轻心,都昏迷了,竟还想着自爆,简直比他哥还疯。”
苏桦琰却无甚在意。他将娃娃收回,指尖触到瓷器光滑的表面时,忽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道:“话说阿寒,那把扇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长夙子”,薛祁寒拿出扇子,随手扔给他道:“那老头不知受了谁的嘱托,特意到青州城来寻我,啧,不得不说,他的卦真准。”
苏桦琰接住扇子,端详片刻道:“除了一丝灵力留存,没什么特别之处。”
“是啊,我之前还想着它能有多不寻常,不料就是一普通扇子”,薛祁寒之前检查过,这扇子除了上面的残存的灵力与怀义的一致,普通到几乎随处可见。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毕竟,怀义的丹青千金难求,她本人又懒得在作画上花费功夫。菩提观被灭后,几乎没什么画作存世,是以薛祁寒虽对她有所耳闻,却一直认为她是个男子。这扇上的画,恐怕是唯一留下来的一幅。
拿画送人,倒也合情合理,但奇怪的是,千明尘为何会把枫玉令交给怀义?
就算怀义和他同出一门,但作为枫眠道掌门,他完全没有把掌门信物拱手让人的道理,除非……
他不准备再做掌门。
这样想的话,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千明尘才会萌生出这种念头。而且他失踪的时间点,刚好是丁丑之乱末期,上三宗倒台前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薛祁寒尚未苏醒,即便醒后,也是对大致局势有所了解。别说一派掌门,就算几个宗派都无法顾及到。不过,那时苏桦琰还在枫眠道,他会不会……
薛祁寒看向那人,但见他若无其事地将扇子收回,便也不好再多问,只在心中暗暗决定,枫眠道在丁丑之乱时的动作,一定得找机会查一查。
正想着,苏桦琰突然把安廷变作的娃娃递过来:“要拿吗?”
薛祁寒有些懵,心道我没事拿这玩意干嘛,片刻才想起安廷是自己带出来的,只好伸手接过。
不料还没拿到,苏桦琰却缩回手,神色淡淡道:“既然阿寒不想拿,我就收进乾坤袋了。”
薛祁寒:“……”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他带出来?”
苏桦琰道:“不好奇。”
“真不好奇?”
苏桦琰垂眸看他,突然笑道:“阿寒难道没察觉,你的心思有时候很好猜吗?”
薛祁寒怔愣片刻,叉起手道:“那你说说看。”
苏桦琰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被人猜中心思,呵,他在魔界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有哪个人能猜中他的心思。人人都道他喜怒无常,在他面前连句真话都不敢说……
真正能交心的,不过两个人,但就这两个人,有些事还得瞒着。不然他也不会造枚戒指,让名哑巴舞女知晓他的心思,然后对她像对知心人那样大倒苦水。
依薛祁寒看,要想猜中一个人的心思,要么知根知底,足够了解;要么阅人无数,眼光毒辣。苏桦琰可能是后者,或者,前后都有。毕竟是他自己说,他从很久以前就关注他。
“在楼上看到你时,我很高兴”,苏桦琰目光浮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低声道:“阵法出了问题之后,我以为你会离开。”
薛祁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
半晌,回过神的薛祁寒恼道:“这与我们刚刚说的有半毛钱关系?”
“没关系,但我想说”,苏桦琰坦然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薛祁寒心情有些复杂,伸手捂住额头,却又听苏桦琰道:“至于安廷,你是想拿他寻开心,还是防他误入歧途,都随你。”
言下之意:怎么折腾都行。
不过,他却也说中了。
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安廷性格虽然不好,恶劣倒还算不上,如果让他继续跟着安凌,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但薛祁寒不会承认自己是为了安廷着想。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脑子又活络,带着他,既能防止他坏事,还能解闷。
惹安氏两兄弟愤怒生气,是薛祁寒近期觉得最有意思的事。
暗爽了一会儿,薛祁寒整理了下心绪道:“去哪治风清的伤?”
苏桦琰道:“济州。”
“济州啊”,说起来,济州那里离枫眠道不远,或许可以……
薛祁寒看着苏桦琰的侧脸,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全然没注意到转身过后,苏桦琰投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