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半铜镜，薛祁寒伸手向衣襟的口袋里翻了翻，却什么都没翻到。
“你在找这个？”
苏桦琰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方罗盘。
薛祁寒顿了顿：“怎么在你那？”说着就伸手来抢。
苏桦琰却将罗盘放到了身后。
薛祁寒扑了个空，抬眼道：“什么意思？”
“抱我。”
苏桦琰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异常清晰，甚至还有回音。
“抱我……”
“抱我……”
薛祁寒嘴角忽然一抽，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人，撤开几步道：“苏桦琰，有病就去治，成天说那种话，我都替你害臊。”
“我没病”。
说着，苏桦琰逼近几步，低声道：“我心悦你，我此生，唯你一人。”
薛祁寒的心颤了一下，身上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么多年，身为魔尊，自然有不少人怀着各种目的对他投怀送抱。
但薛祁寒磐石一样，格外抗拒与他们接触。
在外人看来，他冷面冷心，谁都亲近不了，任何想亲近他的人，旦凡挨近一点，都会被他一脚踹开。
看不顺眼的更是直接宰了。
可他拿苏桦琰没办法，只能眼看着他向自己靠近。
越来越近。
明明他看不透这个人，也不知他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心底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开心。
没错，就是开心。
尽管他不怎么想承认。
薛祁寒思忖时，苏桦琰已经走到他身边。
屋中静悄悄的，两人的身影在窗前交叠，遮住了大片阳光，看起来非常暧昧。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声音是压抑过的，里面愤怒的意味却满的快要溢出来。
薛祁寒回过神，猛地抬头，就看到身前的苏桦琰，不由道：“起开。”
苏桦琰自然不会照做，垂头道：“听到了？”
薛祁寒目光跃过苏桦琰，扫到对面墙上，低声道：“是一幅画。”
苏桦琰轻笑：“方才，我说了这么多，你只听到了这个？”
薛祁寒冷声道：“那你想让我说什么？仙君此番作态，目的不就是为了引……”
哗的一声，一阵风动，窗外花树的枝叶微颤。苏桦琰一把擒住薛祁寒的手，将他压在窗台上。
薛祁寒上半身探出窗户，只能趴着，他挣扎着要起身，苏桦琰的脸却突然凑近。
一瞬间，冷香盈满鼻腔，薛祁寒急道：“苏桦琰，我劝你老实点。”
“若我不呢？”苏桦琰轻轻撩开薛祁寒额间碎发，就像撩在他心上，怪痒的。
薛祁寒咬牙，恶狠狠道：“你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就直说，荣华富贵、地位名利，我都能给。”
苏桦琰的眸子漆黑，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什么波动。
片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我不要。”
闻言，薛祁寒心情微沉，他自然知道苏桦琰不会把那些放在心上。
他那种人，有自己想要的，也只要自己想要的。
和苏桦琰相处的越久，这种念头就越是强烈。
薛祁寒神色暗了暗道：“如果你想利用我，逼迫魔界，那没可能，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四周寂静了半晌，一朵红花从枝头掉落，花瓣四散，纷纷扬扬飘进了泥土里。
“利用？”苏桦琰突然开口：“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值得信任？”
薛祁寒冷笑：“倒不如说你哪一点能让我信任。”
苏桦琰默了片刻道：“不论你信或不信，方才所言，字字真心。”
薛祁寒看着他，没说话。
苏桦琰低了低头，黑色的眸子愈发幽深，他在他耳边道：“你刚刚问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来告诉你，我只想……”
薛祁寒视线微斜，看着他的侧脸，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极快，耳朵也鸣鸣作响，以至于话都听得不怎么真切。
墙壁上的画开始轻微晃动起来，尽管薛祁寒方才将鬼影都收了回去，它还是小心谨慎地不敢露头。
薛祁寒呵呵笑了两声，“仙君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
说是这样说，心却跳得极快，似乎就要窜出胸腔。
苏桦琰察觉，一手按在他心口，低声道：“阿寒，你在口是心非吗？”
闻言，薛祁寒脸蹭的一红，他挣扎起来，奈何力气不及苏桦琰，只能大吼一声道：“滚！”
苏桦琰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他垂下头，鼻尖抵着他的后颈道：“阿寒……”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仔细一听，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偏执。
忽然，薛祁寒被一股力量拉起，眩晕中，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还是……
怨气！
薛祁寒侧过头，看向苏桦琰身后，一个红衣女人静默地站在不远处，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面容。
但薛祁寒确信，她就是那只厉鬼。
因其身上溢出的怨气，与这宅子里的一模一样。
这些念头在薛祁寒脑中迅速闪过。
与此同时，厉鬼五指成爪，向苏桦琰背后抓来。
没待薛祁寒出手，剑鸣声响，银剑出鞘，剑身与厉鬼尖长的手指碰上。
薛祁寒下意识松了口气，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正紧抓着苏桦琰的手臂。
苏桦琰笑道：“阿寒方才在担心我？”
薛祁寒一顿，立即甩开手：“自作多情。”
苏桦琰也不戳穿，只是笑。
银色长剑还在和厉鬼相斗，它出剑凌厉，走位风骚，每回都是奔着厉鬼死穴去的。
因速度奇快，长剑梭行时，剑尾便拉出一条长长的银弧，流星一般，格外夺目。
薛祁寒认得这是抢他酒的那家伙，昨夜坏他好事的也是它，不禁回头道：“之前忘了问，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苏桦琰顿了顿：“忘初。”
“忘初，好伤感，听着和这剑也不搭啊”，薛祁寒抱着手，“你怎么给它取这样的名字？”
苏桦琰看着他，神色淡淡：“名字不是我取的。”
薛祁寒咦了一声：“取名的人真是没品，要是我，一定会叫它‘流光’。”
说话间，忘初已经斩断厉鬼的一只臂膀。
厉鬼没了手臂，仍迈着一双腿，向两人靠近。
薛祁寒叹了一声，道：“您就是赵夫人吧。”
厉鬼脚步一顿。
就在它愣神的一瞬间，忘初找到机会，一下把它钉在地上，可即使被钉在地上，厉鬼回过神，依旧冲薛祁寒张牙舞爪。
它的一双眼睛猩红，五官还算标志，若脸上没有那些狰狞的表情，倒称得上面容清丽。
薛祁寒凑近，它就发出咕哝哝的声音，听起格外像：
“狗男女，去死吧，狗男女……”
薛祁寒不禁挑眉。
一般来说，鬼的等级越高，力量越强，就更容易像人一样说话。
但对薛祁寒来说，无论什么千奇百怪的声音，只要是鬼说话，他都能听懂。
薛祁寒平时唤出的，大都是话都说不清楚的鬼影，这些鬼影遍地都是，等级虽低，但藏匿性强，聚集在一起也不会引人注目。
如今修真界各地都有监测怨气、煞气的境阁，平日里还是低调些好。
薛祁寒站起身，看着墙上的画，想来这厉鬼就是依靠它躲过了搜查。
毕竟凭它身上的怨气，境阁的监测不会疏漏掉它。
但找不到它，也是没用。
薛祁寒轻哼一声，厉鬼身上的怨气忽然暴涨，几乎窜得一人多高。
薛祁寒挑眉：“脾气这么大，我嘲讽的又不是你。”
说着，他伸手，将那升腾到眼前的怨气生生压回它体内。
片刻，压制的怨气再一次暴发出来。
“你都死了，何必执着”，薛祁寒放弃压制，越过厉鬼，从墙上拿下那幅画。
“看到有人亲热就眼红得跳出来，也不管是真是假，难怪某人会想出这么个损招引你出来。”
苏桦琰在一旁补充道：“虽是计策，但感情是真。”
地上的厉鬼被激怒，大声咆哮起来。
屋内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抖了几抖。
薛祁寒烦躁地啧了一声，黑眸瞬间变红。登时，厉鬼痛苦地呜咽起来，将身体缩成一团，躺在地上不停抽搐。
“没用的东西，还以为你能多撑一会儿。”
眼中红色退下，薛祁寒拂开画上厚厚的灰尘与蛛丝，低头去看。
这一看，直接将他定在原地。
片刻……
“……阿寒？”
苏桦琰唤了一声，薛祁寒却一动也不动，目光发直地站着。
见状，苏桦琰视线下移，落到他手里的画卷上，眉头微皱。
经薛祁寒教训过后，地上的厉鬼安分了些，却还在挣扎，企图逃离身上灵剑的束缚。
苏桦琰走近，它挣扎得更厉害，泣血的双眸看着苏桦琰，里面透着浓浓的怨恨和不甘。
苏桦琰站定在它面前，垂眸看着它，半晌才道：“多年未见，你是越发的神志不清了。”
挣扎的厉鬼怔愣片刻，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我能保你，也能杀你”，苏桦琰蹲下身，拿起那半片铜镜，“若他出了半点差池，你和那个东西，一个都别想活。”
屋内一时没了声息。
苏桦琰侧脸阴狠，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风轻云淡的仙君的影子，连气息都是冷的。
厉鬼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它趴在地上，头始终低着，生怕与苏桦琰再碰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