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七月十七，正好碰上无妄派内门精英弟子五年一度的炼心试炼。

掌门的徒弟不用多说，除了尚未归来的李羌槿之外都要参加。然后各大长老会推选自己门下的优秀弟子参与试炼。

本次参选人员一共三十人，两人组成一队，由灵石翠玉随机分配。试炼规则非常简单，谁先走出由灵石翠玉为参选人员量身定制的幻境谁拔的头筹。

一等奖，获得无妄派藏珍阁永久许可证。

二等奖，三等奖分别是一些有助修行的灵丹妙药。

黎杳收到邀请信的时候，正坐在院子里看温寂无晨练。

原书炼心试炼主要还是围绕男女主展开，在这场幻境里，男女主隐约察觉到了彼此的真心，正式开启暧昧期。

黎非婳那时候早死了，轮不到她参加，可黎杳没死，她一个半吊子修仙者，只会施点不痛不痒的小法术，去了估计会被幻境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按着打。

黎杳不想去，结果系统这个前几天在她问完话之后人间蒸发的死东西，突然出现颁布支线，大致意思是黎杳必须参加，任务奖励依旧是随机盲盒一个。

黎杳有苦难言，只能认命换上一件简单的青衣，梳好发髻，内心忐忑地出发去试炼场地。

炼心试炼，顾名思义应该是锻炼门派弟子心理素质的，也许不需要什么武力输出或者法术辅助……但愿如此。

系统不是突然消失，就是给她挖坑，她刀了系统的心都有，可她要靠着这个鬼系统去投胎转世，真倒霉，真的太倒霉了——

“黎师姐，黎师姐，我们是一队。”黎杳身侧响起陆沉烟的声音，听起来她很激动，黎杳却反应平平。

等等，自己和谁一队？黎杳猛的一惊，抬头看向黎非婳名字旁边挨着的名字，陆沉烟。

不对啊，女主怎么和她一队？男主呢？黎杳的目光开始找寻谢入弦的名字，发现他的名字和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在一起。

乱了，乱了，全乱了。

不该这样，男女主的感情线怎么突然改变了？

黎杳满腔疑惑无人可解，只能憋在心里。她任由陆沉烟拉着自己踏入试炼大门。

刚踏入试炼之门，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的白光，二人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等再度睁开眼，面前飘浮着厚厚的白雾，能见度极低，二人挥舞双手将雾气驱散，清晰的情景慢慢在眼前浮现。

像一场演出正式开启，拉开代表开始的帷幕。

陆沉烟迅速适应环境，拍了拍黎杳的肩，用袖子捂住口鼻，闷声问：“师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黎杳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下一秒，耳畔响起吵嚷的喊叫声，似乎还夹杂着孩童的哭泣，老者无奈的叹息，以及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摔倒在二人面前。二人看清眼前的景象，反应过来刚才闻到的气味是什么，是血腥味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腐臭味。

陆沉烟反应迅速扶起女人，询问起当下情况。

“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女人边哭边说：“敌国打过来，战火一路烧到了这儿。我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我成了逃难的难民，和我刚出生的孩儿一起一路逃亡。”

婴儿似乎感知到了母亲的情绪，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很快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压过。

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一个婴儿的啼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有女人，婴儿的母亲，会在意他的哭泣。

“哦哦哦，不哭不哭。”女人擦掉自己的眼泪，摇晃怀中的婴儿，轻轻拍打他的背安抚，强撑着露出笑，婴儿被母亲感染，眼角还挂着泪，嘴角却露出了属于孩童的、最纯真的笑容。

陆沉烟沉默注视这一切，她很想帮帮这个女人，但在幻境里不能使用法术。

炼心试炼，禁止使用任何外力协助，使用法术、法宝等一律视为作弊，想走出去只能靠自己的心。

画面一转，二人出现在一间处处透露着精致的房屋，黎杳和陆沉烟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小巧精致的糕点和一盏茶水。

一位身着宫女服饰的女人走进来，面对黎杳，恭敬行礼，她后面跟着十来号人，异口同声道：“奴婢参见雁杳公主。”

雁杳，黎非婳的封号。

二人处在迷茫的状况之下，黎杳完全没心情回话。刚才还是初逢乱世，现在是转换到了什么频道？

“请公主殿下回——”

领头宫女话未说完，二人所处之处骤然倒塌，眼前只有一片废墟，以及几具烧焦的尸体。尖叫声，哭喊声再度传来，血腥味腥臭味再度蔓延。烈火熊熊燃烧，火焰像有生命一般，宛如灵活游走的蛇，直直向二人冲来。

黎杳一把推开陆沉烟，大喊：“小心，躲——”

景象再度扭曲，不同的片段交换重叠，耳畔响起阵阵嗡鸣，仿佛错乱的播放器，不断闪过毫无关联的片段，将这些片段扭曲成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又将它们杂糅在一起。

“请公主殿下回宫。”

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二人一眨眼被带到一辆马车上，前往黎国皇宫的马车。

黎国皇宫是一个像世外桃源的地方，有花有草，正值春日，春风和煦，尤其适合放纸鸢。

纸鸢，在黎杳出现放纸鸢想法的下一秒，来到了她的手中。

黎杳明明踩在柔软、绿意盎然的草地上，却产生漂浮在半空的恍惚感，一颗心惴惴不安，漂浮不定，迟迟不能落地。

明明微风不燥，阳光也温柔的不像话，一切都正好——

崩塌，拆解，扭曲，破碎。

“娘——爹——”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刚才的美好，黎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公主，快跑！”

黎杳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开步子在草地上奔跑，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哪里是什么草地，分明是一片尸山血海。

整个黎国皇宫在一瞬间变成人间炼狱，刺目的鲜红，占据她全部视线的，是血。

噗嗤，噗嗤。

哗啦，哗啦。

是剑刺破皮肉，鲜血顺着伤口流出的声音。

“救我……救我……求求你……”堆成小山的尸体中，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扯住陆沉烟的衣摆，明媚的黄色染上鲜艳的红，只觉刺眼。

少年的气息微弱，仿佛下一秒便会断气身亡，只有那只已经看不清原本肤色的血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沉烟跪在地上，衣裳染上大片大片的红，宛如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花，陆沉烟奋力推开压着少年的尸体，想将少年拉出来，可只差一点点的时候，场景又一次转变。

满手的血迹和满身的血痕没有消失，她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只纸鸢。

染血的纸鸢脱手，绿色的草坪留下点点血迹。

陆沉烟崩溃地转身握住黎杳的双臂，泪流满面，颤抖地说：“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我没能救下他？我明明有那个能力救下他啊。”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陆沉烟似乎听见了少年撕心裂肺地谴责。

黎杳的反应没有陆沉烟这样激烈，但她现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看似平静，实则已经疯了。

黎杳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被陆沉烟的双手染红的衣服上，又麻木地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风吹得她眼睛生疼，干涩无比，急需眼泪润润眼睛，可她流不出泪来。

她，黎杳，曾被誉为哭戏教科书的女演员，如今哭不出来，悲哀，太悲哀了。

炼心试炼还真把人的心放在火上烤，放在熔炉里烧啊？就算心是铁做的也遭不住啊。

黎杳想静静，想一个人静静，刚才那一幕接一幕早已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极限。

可幻境偏偏不愿意放过她，也不愿意放过陆沉烟。

又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

“黎国亡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连带着后面一众人开始哭，无论男女老少。

黎杳麻了，真的麻了。若不是她死过一次，心理承受能力也不算太差，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她怕是要原地晕倒。

她明白炼心试炼炼的是什么心了。

炼心，冶炼修仙者的内心，让修仙者直面心魔，面对恐惧，让心经过千锤百炼，最终真金不怕火炼。

黎非婳身为黎国公主，最恐惧的莫过于黎国灭亡。

而陆沉烟，身为牺牲自己，奉献他人的圣母型女主，光是让这些人死在她面前，她却无能为力，能让她自责一辈子。

恰到好处的善良，有益无害。但如果这份善良使自己沉浸在极致的痛苦里，便得不偿失了。

原书的陆沉烟彻底沉浸在心魔里，是始终保持清醒的谢入弦将她拉了出来，教她如何消化这些负面情绪，救赎她，帮她避免心魔的出现。

微雨过，一篇实打实的救赎文。不过有些救赎，在黎杳看来实在没必要，而且配角被主角救赎之后，貌似走上了一条更偏的道路——黄泉路。

所以现在，黎杳不想让谢入弦对陆沉烟实施所谓的救赎，她想教会她自救。

没有人会永远及时出现，拯救他人于水火，只有自己，永远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救赎自己。

陆沉烟有一颗强大的内心，只是尚未被发掘。

男主庞大的树荫遮蔽了她，让她、让众人产生，她只是一朵脆弱的、需要被爱护的、需要大树遮风挡雨的娇花的错觉。

“师妹，师妹。”黎杳拉住陆沉烟的手，她的手很冷，黎杳的呼喊让她不再沉浸在痛苦里，黎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师妹不仅是明媚的花，还是高大的树。若是你想，你可以是为众人遮风挡雨的棚，更可以是支撑万人的桥梁。师妹，我相信你。”

黎杳扶着陆沉烟的双肩，迫使她正视眼前的一切，在她耳边轻声道：“听我说，那些人的苦难并非因你而起。你的善良帮助了他们，可你不该用这份善良折磨自己，你已经拼尽全力，没有人会怪你，你尽力了，所以不要内疚，不要自责。听我说好吗？只需要记住四个字，你尽力了。”

一个目测五岁大的女童走上前来，递给陆沉烟一颗包装简陋的糖，包装纸上沾染了泥土污垢，里面的糖却是完整的。

女童稚嫩的声音响起，她年纪小，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只能听个大概，“姐姐，糖，送。姐姐帮助好多人，娘，好人，说谢谢。”

黎杳接过女童手中的糖，放进陆沉烟掌心，循循善诱道：“师妹，你看，小姑娘送了你一颗糖，这颗糖外面的包装纸这么破，里面却是完好的，足以见得小姑娘珍爱这颗糖。她愿意把自己的珍爱之物送给你，证明你的善良有被人看到，你的善良帮助了有需要的人。她在感谢你啊，你是好人，千万不要一直把自己困在内疚自责的情绪里，和我一起去帮助其他人，好吗？”

“师姐——”陆沉烟张了张口，声音沙哑，眼中满是动容，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糖，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用袖子擦干眼泪，把手上的鲜血随意抹在衣服上，发现血迹统统消失了。她终于，不再把自己困于过分的善良里。

黎杳确实被眼前的场景冲击到了，毕竟一直生活在现代社会和平年代的她，对于战争的印象只停留在各种文学影视作品上，没有真实体验过其中残忍，但她不是黎非婳，不会因为黎国灭亡产生心魔。

而陆沉烟，靠自己的强大内心和黎杳的言语疏导，已经成功战胜了因为不能拯救所有人而内疚的心理。

她们怎么还没有离开幻境呢？难道是因为，灵石翠玉制造的是针对黎非婳和陆沉烟的幻境，黎杳是变数，还要经历什么隐藏考验才能顺利走出幻境吗？

黎杳心下疑惑，看向一旁的陆沉烟，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急着出去，已经挽起袖子开始帮助伤民了。

读原书时，估计很少有人发现陆沉烟心理承受能力以及修复能力其实挺强的。黎杳曾见过不少读者给陆沉烟贴上软弱无能，没能力硬要做圣母，心理承受能力差，玻璃心，矫情，事事依靠男主的标签。

事实恰恰相反，和陆沉烟相处这些时间，她发现她除了善良得有些过头之外，几乎挑不出缺点。陆沉烟无论经历了多少挫折困难，依旧保持一颗善良纯真的心，这很难得。

和陆沉烟讲道理，她是真的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