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于山被夏闵宸找了个理由叫过去之后,弥弦就被放回到了大牢房里,和耿于等人被关押在一起。
这座历经岁月洗礼显得格外老旧和简陋的大牢房内部是最原始的构造,简单来说就是用几根铁柱打造的囚牢,除了一道铁栅栏大门,其余三面都是由泥墙糊起来的一个封闭空间,没有任何窗户,透不进一丝光亮。
从狭窄阴暗的地下通道进来后便是潮冷又阴森的大牢,粗糙不平的石头地面有些磨损,正面有一个很低的小门可以进出。
弥弦不动声色地躲开秩序员伸过来推搡的手,弯下腰长腿一迈就跨了进去。
秩序员不高兴在背后嘟囔了几句,哗啦啦将粗铁链子重新绕上小门,咔哒上锁后便离开了。
弥弦环顾四周,在昏暗的环境中眯了眯眼,摸索了一下,将这座空间有限的狭窄大牢的内部情况尽收眼底,意料之中的少了夏闵宸的身影。
向初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和尚淼安安静静地待在铁牢的一个角落。
耿于就站在了向初身旁不远处,大概是秉持着要将雇主安全送到目的地的原则,所以一直关注着向初的情况,确保他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艾斯缩着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原因,脸色青白难看,不受控地微微发抖。
看见弥弦的一瞬间,艾斯眼眸一亮,只是他刚有起身的动作就,耿于就动作更快地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按回了原地。
“我被提审不在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弥弦忍耐着脏污潮湿的环境散发的异味和不适感,微微眯眼,问起了之前的情况。
“你被带走之后,夏头儿就弄出了点小动静引了一名秩序员过来,提出要交涉。”耿于关键时候头脑还是十分清晰的,将事情简化或告诉了弥弦。
也许是夏闵宸交待过,耿于特地对弥弦多解释了一句:“夏头儿说你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回来了,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
弥弦瞥到大牢铁柱凹陷的一个大弧度,还有圈圈缠绕的粗厚铁链,这就是夏闵宸口中的一点儿小动静吗。
损坏这里的东西,即便是一座久经风霜早已岌岌可危的大牢,在这个贫瘠落后资源稀缺的地区,显然是一项更为严重的罪名,他们是不会轻易放人的。
夏闵宸不会想不到这点,但依旧不管不顾,就像是等不及,想要用最快捷的手段获取关注。
“夏闵宸离开了多久?”弥弦转头询问耿于。
“什么!”
得知夏闵宸把大牢的铁栏都砸弯了后,于山气得暗沉发黄的面色都憋得涨红了,满是老茧泥垢的手愤怒大力地拍在桌面,又痛得龇牙咧嘴将手缩了回去。
啧,没有那个富贵命,偏偏还要装得比公主还要娇贵高傲。
但再怎么装也不过是只能在下水道和垃圾堆里阴暗爬行,浑身污秽、永远也见不到光的老鼠罢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这里的一丝一铁的价值吗?”于山憋足了气大声吼了出来,凭空将一个破牢房饱经磨损的几根铁柱的价值拔高了数倍。
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此行的意图。
于山本来还想着没有抓到把柄,只能以破坏公共安全和环境的罪名把他们关个几天,捞不到好处就得把人放了。
但现在现成的新鲜的罪名就主动送了上门摆在明面上,于山虽然有些气急,但心里却逐渐生出了一些大胆狡猾的心思。
夏闵宸压根不用思考,从于山那没有沟回的光滑大脑还有贪婪的闪烁目光中就知道了于山打得什么算盘。
换作平时,夏闵宸压根不会理会于山这种人,但东区之行是为了查明艾斯背后的真相,他不想继续在这里消耗时间和经历,也不想再将事态的影响进一步扩大。
为了及时止损回到正轨,夏闵宸直接甩出了一个价格和于山进行谈判。
“一个数。”夏闵宸冷酷地竖起食指比了一个数字,一百万数币。
在东区,一百万数币是一个天价数字,这对于上三区的高级官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甚至连正眼都瞧不上,但这却是最底层的贫民连想象都不敢想象的数目。
事实上,他们之中的很多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一百万数币的零头。
这足以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甚至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启新的人生。
“大牢损坏的地方修完后,剩下的都是你的。”夏闵宸继续追加筹码。
维修一个破旧的大牢能花几个钱?
于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眼睛都听直了。
即使他为东区的大人们干着最苦最累最遭罪的活儿,每次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两千数币的报酬,实在是太少了。
“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安全地、低调地离开边缘区。”夏闵宸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对于山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只需要他一发话,手下的人就可以立马把他放了。
“这已经是我给的最大让步了,多的没有。”夏闵宸凉凉抛出下一句话。
还没等于山一肚子坏水咕噜作响,夏闵宸就已经识破了他抬价的意图,态度强硬地插话。
计划失败,于山脑海里想到了弥弦和艾斯那两张格外漂亮令人心动的脸,还没把两人弄到手虽然有点儿可惜,但有了这么多钱要找什么样儿的美人投怀送抱没有呢?
于山抖着腿,摸了摸手上被盘得包浆的通行牌,心里的鬼主意转个不停。
他早就把先前编好的一肚子话都抛到了脑后,先把钱拿到手才是最实在的。
夏闵宸目光微微一凝,小鱼儿上钩了。
夏闵宸拿回了自己被收走的通讯环,在于山利落地划了一笔钱过去,微微一笑:“两个小时后钱就会到你的账户上。”
*
天气越来越凉,弥弦等人被关押了一夜,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将他们都放了出去。
艾斯身上的伤口长时间没有处理已经感染,赶回边缘区后耿于把浅昏迷的艾斯塞到后座,自己也跟着雇主上了尚淼的车,按照夏闵宸之前的吩咐分两队人马一起驱车驶往东区市内。
越野车被遗留在边缘区原地,弥弦甩开车门,裹着一身冷气坐到了副驾的座位上。
夏闵宸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轻车熟路跨上了车,轻轻一打方向盘,黑色越野就在浓重晨雾中飞驰出去。
弥弦轻轻扫过他被雾气打湿的衣襟就收回了目光,紧闭双唇。
夏闵宸抬眸瞥了一眼镜子里面容严峻的弥弦,从对方抿直的唇线中看出了他积压于心的不愉快。
夏闵宸主动打破了冷冰冰的气氛,挑眉戏谑一笑:“怎么,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还未等弥弦回答,夏闵宸便主动交待了所有事情:“我花了点钱让那只瘦猴把我们放了。”
东区最缺的就是资源和金钱,只要钞能力可以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什么事情。
夏闵宸毫无隐藏,大大方方地展示了自己伟大的钞能力。
弥弦隐约猜到了夏闵宸的手段,却没说话,他其实并不是很赞同夏闵宸这种贿赂式做法。
“不用担心。”夏闵宸姿态轻松地握着方向盘,眼底沉郁的笑意越来越浓,“没有人可以在我手里占到便宜。”
弥弦眉心微微一拧,刚要说话心底忽然涌起一阵不安,下意识偏头看向了后视镜。
夏闵宸看出弥弦脸色的异常,还没来得及交流,兜里的通讯环就震了起来。
是耿于的讯息。
-夏头儿,艾斯枪伤感染,现在高烧人昏过去了。
夏闵宸看着短短一行字神色越发凝重,昨夜枪战时闹出的动静太大,受的伤都只是草草清理了一下,就被于山带人抓回去关了起来,没有及时处理伤口。
艾斯的体质实在太弱,又经过人体基因改造,伤口感染直接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但是东区的医疗条件欠缺,并不能得到太好的治疗。
由于信号不稳,夏闵宸和王辛韦的联络自从进了东区地界后便中断了,至今还没有恢复,收集的部分关于东区的资料和情况无法实时同步给他。
夏闵宸手头上并没有确切的医疗场所分布点,以他们目前的情况也并不适合前往正规的医院。
夏闵宸没有遮掩和耿于的通讯内容,弥弦轻易就看到了最新的信息,忽然开口说道:“我知道东区靠近市内的地方有一间诊所,专门给黑身份的贫民治病的。”
夏闵宸本来还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到了弥弦的出身,他也是从下三区出来的。下三区彼此分割各自为营,却又利益勾结息息相关。
但弥弦的记忆还没恢复,他又是怎么想起关于下三区的事情的?
又或者,这是谁告诉弥弦的。
耿于的短讯又弹了出来。
夏闵宸果断选择了相信弥弦:“在哪里?”
“一路进到市内,向右开,有一个废弃的工厂,绕到工厂后就有一个诊所。”弥弦没有察觉到夏闵宸揣度的眼神,精准说出了黑诊所的地址。
夏闵宸不疑有他,直接踩下了油门。
“嘭”一声响回荡。
桌面上的东西都被摔了个七零八碎,一个堆满烟灰污垢的烟灰缸砸到撇胡子身上,撇胡子忍着剧痛一脑门儿磕到了地面上。
撇胡子磕得满脑门儿的血直流,嘭嘭嘭的磕头声闷闷地响起。
“于管理,真的不是我啊!”
撇胡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还在拼命磕头认错。
于山捏着薄薄一张纸,因极度愤怒声音都高调变了形,发出尖锐爆鸣:“这么重要的文件怎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盖着红章的薄纸在空中挥动,AO联盟的印章在一纸黑字里格外刺目,最顶上赫然印着协助抓捕加急令几个大字。
他前脚刚把人放走,美滋滋躺在椅子上等着账户里的钱到账,随手翻了一下桌面上杂乱的文件,后脚就翻到了一张新鲜滚烫的协助抓捕加急令。
AO联盟林致部长追踪到弥弦几人的去向后亲自传来加急令,要求东区协助调查在逃罪犯,附件里的照片赫然就印着弥弦和夏闵宸那几张脸。
他就那么将通缉的四人直接放走了!
一旦被上头的人查到弥弦几人在大牢关押的记录,他就玩完了!
于山双目发红,睚眦欲裂,恨不得把撇胡子直接给掐死。
撇胡子糊了满脸的血快要晕过去,沾了眼泪鼻涕的一脸横肉不停抖动,心里有冤却说不出来。
早在收到上边儿的信儿的时候撇胡子就第一时间传达给了于山,只是当时的于山沉迷于自己狐假虎威的权利和虚荣心中,忽略了文件,错过了重要信息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立刻给我带人去追!”于山揣着照片和文件,顾不得整理自己散开的大背头,尖瘦的脸颊铁青,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
几十个人全都冲上了铁皮车,轰隆隆就朝着弥弦等人离开的方向马不停蹄地追了过去。
-夏头儿,我们刚离开设岗区,就有人着急忙慌地把路障放了下来拦住了通道。
夏闵宸稳稳地抓住方向盘,沉声说道:“有点儿不太妙啊,东区那群人好像追过来了。”
通讯环被夏闵宸扔了过来,弥弦自然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弥弦神色淡定,从容地拿着夏闵宸的通讯环给耿于回了信息,将黑诊所的地址发了过去,让他先带着艾斯赶过去。
尚淼的车影子已经消失在视野。
夏闵宸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微屈,歪了歪头朝弥弦笑道:“礼尚往来,这次该你陪我玩儿一把了。”
弥弦默不作声,微微眯起眸子,算是无声的默认。
夏闵宸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散淡的目光多了一分认真,拖长的尾调轻快上扬:“弥弦长官,那就坐稳了。”
随着夏闵宸的话语落下,黑色越野在晨光乍破白雾之际径直撞向了铺下来的路障。
“前面的车辆立马停下来!”
隐隐的叫声混杂着铁皮车的辘辘声响起,弥弦的瞳孔里倒映着慌乱无措四处散开的人群,被一抹旭日的光亮刺得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