橠白侧头望着陆归舟的睡颜出了神,半晌之后,陆归舟醒了过来,甫一睁眼,便瞧见了凝望着自己的橠白。
陆归舟微微有些意外,往日里都是他先于橠白醒来,然后再过去将橠白吻醒,他并不知橠白是有意为之,所以一直觉着是自己先一步醒来。
今日里是胡乩盖庙动土的日子,橠白与陆归舟皆得到场才是,所以橠白心思烦闷,便无甚心思等着陆归舟来吻她,先一步的睁开了眼眸。
陆归舟略缓了片刻,待初醒的慵懒褪去,便起身来至了床畔落座。
虽是橠白已醒,陆归舟照旧自她腮颊上吻了吻。
一吻毕,陆归舟明显觉察到了橠白的不悦,他心知肚明,便也没做追问。
亲热了片刻,二人照旧起身,用罢了早膳,便出发前往了胡乩盖庙那处。
盖庙立祠,选址自是要在城郊的宽阔地,距离县衙,距离算不得近,需要乘车前往。
车轮滚滚,一路前行。
一众衙役跟随,约摸行了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那处。
马车停下,陆归舟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即转过身将橠白自马车上扶了下来。
橠白扶着陆归舟的手下了马车,而后举头望向了不远处。
因着要施工动土,马车自是不能行的太近,停驻的位置距离那庙址尚有些距离。
橠白抬眼望去,只见那处人头攒动,真真是好生的热闹。
那胡乩就站在临时搭建的简易高台之上,一袭华丽长衫微微扬起,此时正微微颔首,向着台下的百姓拱手致谢。
橠白一见这众星捧月的模样,一张桃花面顿时垮了下来,甚是不屑的在心中闷哼了一声,今日里这趟,她是万分不愿前来的。
陆归舟见那胡乩受着如此的爱戴,心中隐隐有些不爽,倒不是他善妒,着实是没人会喜欢瞧见情敌凌驾于自身之上的。
陆归舟不知胡乩背后的那一套,只觉这段日子里,这胡乩也没耍什么花招手段,可他出于男人的本能,也感知到了那胡乩在觊觎橠白,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陆归舟暗叹了口气,偏头望着橠白道:“我们过去吧!”
橠白点了点头,未再做声,只默默地跟在了陆归舟身后。
衙役开着路,不过片刻便来至了人群附近。
那些人正只顾着向胡乩道贺,全然不知陆归舟一行的靠近。
待陆归舟与橠白停住了脚步,那群百姓依旧在专心致志的恭维着胡乩,竟无一人发现陆归舟一行。
橠白与陆归舟站在原地,备受冷落,讪讪的,好不尴尬。
丁蓬李虎原是负责开路,但也并非是那种敲锣打鼓的开路,当下见自己一行被如此冷落,亦是倍感尴尬,正欲开言,那高台上的胡乩已是先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那胡乩佯装着不经意间瞧见了陆归舟,当即换上了一副惊喜不已的神情,继而“哟”了一声,便从高台上飞身下来,去招呼起了陆归舟与橠白。
这一飞身,更添几分仙气飘飘,成功引得了几声哗然。
方才橠白一靠近,这胡乩便已是有所感知,显然是故意如此。
胡乩一下来,人群当即让出了一条路来,待胡乩行了几步,方才纷纷簇拥着他走向了陆归舟。
几步之后,胡乩便站在了陆归舟面前,拱手行礼道:“草民胡乩,见过陆大人。”
民见官需行礼,官无须还礼,但为表尊重,陆归舟仍是微微颔首,以此示意,而后目光直视,言说道:“今日胡堂主庙宇动工,本官特来主持仪式,胡堂主济世悬壶,功德无量,建立庙宇,实乃众望所归。”
陆归舟言说着场面话,眸光扫过人群,却见胡乩在目不转睛的盯着橠白,眸中尽是惊艳与倾慕……
橠白今日里所穿的,便是那身云雾绡的襦裙,橠白的容貌经这衣裙一衬托,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惊艳,直将那胡乩眼睛都看得直了。
陆归舟甫一瞥见胡乩如此眼神盯着橠白,心中的火是蹭的一下就熊熊燃烧起,如此明了的觊觎之意直让陆归舟怒火中烧……
官服那宽大的袖口之下,陆归舟双拳紧握,恨不能当场爆起,狠戳胡乩直勾勾盯着橠白的眼。
碍于如此场面,陆归舟自是不能发作,隐忍下来,只觉着好生煎熬。
橠白被胡乩那直白的眼神瞧的满身不自在,硬生生的在这大热天里,冒出一身冷汗来。
场面话已是言说罢了,陆归舟深吸一口气,瞧了瞧时辰,压下了心头的恼火,清了清嗓,继而朗声道:“既然时辰已到,那便开始吧!”
言罢,众人便瞬间忙碌了起来。
按照惯例,动工之前需要拜祭土地公,以此来祈祷过程顺利。
准备完毕,陆归舟上前而去,手持三柱清香,甚是恭敬的拜了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便闪身退到了一旁。
陆归舟拜祭罢了,便是该轮到胡乩本人。
此庙宇是为他所盖,他自是需要诚心拜祭。
胡乩随之上前,燃了三柱清香,而后同样的拜了三拜。
拜祭期间,胡乩的眼眸总是偷瞄着橠白。
橠白身为主簿,无须上前拜祭,她只站在一旁看着,心中是好一番的不自在。
拜祭罢了,于一片的欢呼声中开工动了土。
虽是已经开了工,但陆归舟也断然没有即刻就走的道理,这开工第一日,他怎得也要在这儿待上一日才是。
工地上,人人忙忙碌碌,却皆是脸带笑意,干劲儿十足。
陆归舟与橠白只好站在一旁,瞧着工人们做事。
此时在场的工人,是报名那日便言说了分文工钱不要,只为报答胡乩恩情。
橠白想到此处,不禁在心中暗暗腹诽,真是想不到这分文不赚的活儿干起来竟比赚钱的还要有干劲儿……
思虑间,胡乩在孔禄与几名老者的陪同下向着橠白与陆归舟的方向行了过来。
橠白与陆归舟耳闻了脚步声,忙转过了身去,胡乩与那几人转瞬便来至了他二人面前。
陆归舟眸光不解,不等他发问,胡乩已是拱手,对陆归舟发出了邀请:“陆大人,此番为草民盖庙立祠一事还多亏仰仗了陆大人方才如此顺利,为此,草民设了薄宴,想要谢过陆大人,还望陆大人赏脸才是。”
此言一出,陆归舟微微一愣,橠白亦是,他二人皆是未曾想到胡乩会有此一举。
愣了片刻,陆归舟略显僵硬地笑了笑,而后道:“无非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罢了,胡堂主不必挂怀。”
言外之意,便是婉拒。
但胡乩并未就此放弃,当即再次深邀。
陆归舟依旧婉拒。
两番拒绝之后,气氛略显尴尬。
那孔禄尬笑一声,而后道:“陆大人,还望您赏个脸才是。”
陆归舟闻言,随之将目光落到了孔禄的脸上,尚且不等他开口,身旁的另几位老者竟也跟着开了口,言辞无一例外,尽是想要陆归舟出席胡乩的答谢宴。
陆归舟隐隐有些动了怒,他当然清楚自己赴这场答谢宴意义为何,他是本县县令,只要他领了胡乩的这份谢意,无疑是为这胡乩的威望锦上添花,此后,他胡乩在这竹远县只怕是要横行霸道的存在了。
撇开这些,陆归舟依旧不想赴胡乩的这场劳什子的答谢宴,他不想与胡乩关系近上一星半点儿,只要他们关系近了,那胡乩岂非更有机会觊觎橠白了?
可是……
陆归舟面无表情的扫视过胡乩一行人,除却胡乩与孔禄,另几张面孔皆不是陆归舟所熟识的,但却皆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日扛着万民伞送至县衙的,正是他们几位老者。
万民伞,代表着众望所归,能有资格扛这万民伞的人,定是这竹远县之中颇有些威望的人,那胡乩如此的民心所向,只怕他还当真是不好拒绝了。
如此想着,陆归舟的视线再次回到了胡乩的脸上。
那胡乩看似满面谦逊,可那眉梢眼角,却总是透露出了几分得意。
陆归舟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了几分,他星眼微眯,愈发的感受到了危机感,那胡乩如此行事,定是步步为营,目的就是橠白!
一想到此,陆归舟气闷之时又有些怨恨自己无能,他察觉到了胡乩的意图,却偏偏就那么无能为力,毫无反击之举。
橠白自觉自己不过一届小小主簿,本是不想插话的,可她眼见着这几个人话里话外全是向着胡乩言语,不免得心中跟着一阵气愤,也顾不得旁的便开了口:“今日方才开工动土,此时便行答谢宴未免早了些,不若待竣工之日再行此事也不迟。”
按理说,如此大动干戈的事成了,一场答谢宴着实算不得过,甚至是在情理之中,想来,若是胡乩毫无感恩之心,并未准备这场答谢宴,岂非是不会做人了?
可是,橠白同陆归舟一般,皆是千万个不愿意与这胡乩扯上关系,这答谢宴一旦去了,他们在百姓眼中,便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于公而言,合作共赢,算不得坏事,可于私而言,他们真真是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