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你最近似乎很关心我啊。”
刘彻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嬴政,嬴政躲闪过去,缄默不言。
嬴政他很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可徐福说补救也需要时间,而错过的时间无可逆转,只怕到时候木已成舟,怎么都是晚了。
所以近日他面对刘彻是有些心虚在身上的,刘彻虽觉奇怪,但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只当他嘴硬心软忧心自己罢了。
况且刘彻这些天是真的心烦意乱,自从徐福告知他可能归家无望后,他就陷入了很深重的失落里,只是面上掩饰的还不错。
如果哀嚎痛哭有用,刘彻一定天天这样,但没有用,那么泪水也不过是软弱的证据,他当然不给别人看自己笑话的机会。
他夜里偶尔还会想起不久前那个晚上,或许,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看似意外的事情只是上天取走了他的筹码。
他也恐惧,要是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呢?
匈奴真的臣服了吗,太子足够老练吗,群臣忠不忠心啊,外戚会不会骄矜呢。
自己,真的要余生都要为人之下吗。
愁!
想到这些,刘彻重重的把竹简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把扶苏吓了一跳:“老师,怎么了。”
“没事儿。”刘彻自知吓到孩子了,有些歉意,不过他现在真是情绪稳定的很勉强,“公子,今日我们就早些下学吧。”
扶苏眨了眨眼,他心思细,也知道刘彻可能是心情不好,于是体贴道:“好。”
扶苏答应下来,还想着今天自己回去补齐该学习的内容,他乖乖的站在那儿送别老师,那小模样还挺招人喜欢,让抑郁了好几天的刘彻头次感到欣慰。
刘彻笑了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就有人来了。
来人正是明玉,她现在已经不在太后身边服侍了,而是在嬴政身边当差,偶尔也来照顾扶苏。
扶苏知她是从前胡宫令的女儿,对她也很亲近,一见她来就微笑,而刘彻对明玉的感官同扶苏差不多,对她也很和善。
“公子,茅卿。”
明玉依次见过后就和二人攀谈了起来,“今日这么早就下学了吗。”
“是,某有些私事,还多亏公子体谅。”刘彻笑着解释了一句,又问:“姑娘来是为什么呢。”
“是这样的,今日蒙将军入宫,言谈间提起了公子也到了开蒙的年纪,王上想着也该叫公子习武,所以叫我来带公子去找他们。”
“原来如此。”刘彻点点头,“那就快带公子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是。”
二人客套了一会儿,明玉就带着扶苏去了,地方也是近,很快就到了。
“王上。”
明玉和扶苏分别向嬴政见礼,嬴政略微一颔首,示意他们都平身,之后就吩咐明玉下去了。
“扶苏,你来。”嬴政招呼扶苏过来,又转头对蒙恬道:“你看看。”
“是。”蒙恬应下就伸出手来探查了一下扶苏的根骨,摸索一番,蒙恬回嬴政,“公子是可以习武的年纪了。”
“嗯,那教公子习武之事就交给你了。”
“臣必不辱使命。”
蒙恬郑重应承了下来,而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他也一认真的履行着他为师的义务和责任。
但现在,他只是欣喜于王上把教习公子的事儿交给他,毕竟扶苏是长子又一向受重视,前途不可限量,能当他的老师自然是很好的一件事。
君臣二人又谈了一会子话,聊到天色都晚了,这期间扶苏因为到了安歇的时间离开了。
当只剩下嬴政和蒙恬两人,他们聊的就更宽泛了。
蒙恬突然想到刚才见到的明玉和言谈间聊到的茅焦,说:“王上,您之前不是说明玉父女有功,打算封赏明玉再安排好她的姻缘吗。”
“是啊,难道你看上明玉了?”嬴政笑问:“你如今也没有娶妻,我看倒行。”
“不不不。”蒙恬连连拒绝,“我为人粗心大意怎么配的上明玉这样和婉的人呢。”
“那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嬴政疑惑地问。
“我是想,难道王上就没考虑过茅卿吗?”
蒙恬诚恳的建议,他是真觉得合适,男俊女美的,况且这女子有功,男子也有才,还都是王上亲近的人。
再者,这明玉以后是封做宗女但到底是奴婢出身,去其他豪门大族也难免叫人怠慢,茅焦更是,那艳情的传闻多的。
蒙恬不信茅焦和王上能有什么暧昧,君臣相得,感情再深也左不过是知己兄弟罢了,可人言可畏,好人家根本不敢嫁女,还得是他们这些人才知他为人好。
二人喜结连理的话,也算一桩美谈。
蒙恬觉得自己的建议挺好的,却没注意到王上的眉头都皱的能夹死蚊子了。
而外间的明玉听他们商量自己的婚事都把人选想出来了,也是着急,连礼仪都忘了,跑过来就跪下拒绝,
“王上,明玉不想成亲,还是留着侍候您吧。”
明玉的抗拒之意太明显,就差哭给嬴政看了,蒙恬见状也是自觉孟浪,他一个同辈的男人怎么能随意置喙姑娘的婚姻呢。
而嬴政此刻却是舒展了眉头,和气地对明玉说:“莫忧,你若不情愿,寡人也总不会强逼你嫁,此事说来不急,再多看看吧。”
“是。”
明玉苦笑,虽然早晚要嫁,但如今这个结果他已经很满意了。
蒙恬也是惭愧的不行,看他这样子,嬴政倒也不好说些什么,但也没了聊天的兴致,就让他回去了。
蒙恬也不多打扰,只是归家路上,他一直想不透,怎么茅卿就这么……?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看中他做夫婿。
怀着不解的心情,到家后,蒙恬同自己的弟弟蒙毅说了这件事。
蒙毅尚未入仕,但也是老成持重,颇通些道理,他听见哥哥这番话,痛苦的面色都扭曲了,“哥哥,人家的婚事你就莫关心了吧。”
“我也不是关心,这不是顺口一提吗。”蒙恬郁卒,“再说除我之外,父亲也说这人不错。”
“好坏也都是王上的人,你就不要操心了。”蒙毅语气冷淡,“再者,你就真不听那些流言蜚语是怎么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蒙恬怒斥弟弟,“你怎么也信那些虚妄之言,怎么可能。”
蒙恬负气离开了,他这段时间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忍不住为二人辩解,但总是不见成效,他真恨这群以讹传讹的人。
蒙毅看着自家兄长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
蒙毅认为此事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他这么想的原因也很简单,凭他对嬴政的一贯印象看,嬴政并不是一个能容忍别人抹黑自己的主,何况这种传闻。
只是这么长时间来,别说下狠手惩罚流言者,甚至连明示暗示不满都没有,要说这其中没有门道,怕也是有蒙恬这种正直传统的人才信。
不过这一切,刘彻这个舆论中心的男主角什么都不知道,他依然按部就班,只是偶尔去骚扰徐福,让他快点想出办法。
嬴政也只是开始的时候有时间关心一下,再之后他就忙起来了。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丞相吕不韦的羽翼,如果说幼时,这个有权势的“相父”是他的保障,那么现在他就只是一个绊脚石了。
自古以来,幼主掌政,扶持之臣又有几个能善始善终,人人都说要做周公,但又有几个人能像周公一样急流勇退。
何况吕不韦与太后的事情让人蒙羞不说,还暗自勾连,这些年他还做了些什么,嬴政只是不愿去深查。
最重要的是,身世的问题是绝不能叫人发现的,为此嬴政还特地敲打了吕不韦。
“寡人不杀你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希望你能本分自守,德行日新。”
吕不韦跪伏在地,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早就明白了自己大势已去的事实,余下的日子也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最后的最后,嬴政还再次点他,“身世之事,你如不能做到守口如瓶,命必休矣。”
听到这样的话,吕不韦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可只一瞬他就又从迷惘转为平常,没有解释什么。
第二日,刘彻听说了这件事情,对嬴政说:“你应该直接杀了他,他这样活着对你太不安全了。”
“我知道。”嬴政看了他一眼,“可人至少不能杀生身之人,况且他……”
嬴政突然噤声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他印象里吕不韦于他也有很多好的记忆吧。
不过如今那些缤纷的色彩都叫如墨的权利冲淡了。
吕不韦迷恋作为丞相的权势,做了许多错事,一步也不肯退,而嬴政作为秦国的王,要想真正成为一国之主而不是提线木偶,就一步也不能让。
在投机中获得的名利也容易在斗争中失去,谁又哀叹谁呢,城门失火尚且殃及池鱼,难道显赫一时却惨淡收场就一定是悲惨吗。
那么一生籍籍无名却还是被迫卷入灾祸的普通人,他们的悲哀又有谁真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