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很快就到了随军出征的日子,在此之前刘彻只是和自己的小学生扶苏告了别,并没有见过嬴政。
刚进入行伍中,刘彻的内心倒是有些奇异的舒畅,他是一个好战敢战的皇帝,对于将士也算是知人善任了,不过,他到底没有亲自踏上战场,参与指挥一场战役。
不过意外的是,这些日子成蟜并没有对他发难亦或是暗地里使绊子,可越是风平浪静就越让人不心安,及时见招拆招总好过等着人暗中酝酿阴谋诡计。
成蟜在这儿礼贤下士,樊於期倒是对刘彻不屑至极,但也能理解。
传言中他和嬴政的关系暧昧不清,本身风评就够差了,而且没展露出什么才能,更别提打仗了,把自己这个“关系户”塞到军营,怎么会不让这些军士们反感呢。
若是想让他们改观就得一鸣惊人,就像他不拘出身和外戚关系任用的将士一样。
不过刘彻倒是不想这样做,首先是他本身就是来监军,也确实没上过战场打仗,来这儿只是为不讨嬴政嫌的同时看着成蟜罢了。
其次,这帮秦朝军士如何看待茅焦同他刘彻有和干系,算算日子他也就要回去了,这摊子人和事他管不着。
是以这些日子,刘彻是处处谨慎,尽量不同成蟜争锋,只求不出差错的结束这段行伍生活,同时他也没忽视对于成蟜的关注,就比如最近,他就察觉樊於期其人同成蟜走的有些近了。
刘彻知道这次的战役并不会一直如此顺利和风平浪静,军至屯留,成蟜的死期就到了。
成蟜会因发动叛乱而自杀,这结局刘彻一早就知道的,可他叛乱的原因是什么呢?刘彻所接触到的史书记载也没有详情。
在他看来,成蟜不说多聪明,但也不是个蠢货,到底是什么能让他铤而走险犯下这弥天大罪呢。
若是说觊觎嬴政的王位,可他对嬴政又……又或者说,他对兄长这种似是而非的感情在权力地位的诱惑下也不过如此。
况且,万一成功了,让艾慕的兄长从高高在上的王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也许才是能得到的最好方式。
望月比起抱月入怀的区别吗?
刘彻为自己的联想而发笑,笑自己竟把雷霆比作月亮。
这时,一个士卒来通知刘彻,“茅大夫,该行军启程了。”
“我知道了。”刘彻应了一声,就翻身上马,对于马术,他还是颇有自信的,毕竟天子游猎之赋,他就是主角,只是行军同游猎到底有所不同,他在军队中已经是受优待的那类人了,却也时常会感到辛苦。
他骑在马上,不免生出了一些慨叹,怜征人之不易。
但上层对底层的怜惜,注定是抽象的,无论现在多同情,下令把千千万万的百姓作为军士送上战场上时也不会犹豫。
难道是做皇帝君王的人都虚伪?实则不然,这是天差地别的境遇造就了认识之不同,皇帝或是其他什么贵族,珍惜的总是意义上的生民而非具体的人。
刘彻的慨叹没有很长的时间,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赶路,道路并不是那么平坦,骏马飞驰其上,又快又颠簸。
起初,刘彻还没有感觉出什么,可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就觉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马匹似乎太兴奋了,若不是刘彻死命的攥住束缚它的缰绳,它就一定会仰起高高的马蹄践踏他的同类又或是人。
他尽力控制着,可当无力的时候,刘彻只能当机立断,松开手翻身下了马,他是幸运的,只是在地上摔了一下,没受什么伤。
可是马匹没了人控制后,就像离弦之箭一样的奔跑,最终它的疯狂以它坚硬的马蹄踩到了一个无辜的士兵而作为结束。
那小兵看起来年纪不大,被踩踏后,很快就出气多进气少,可是行军路忙,不会因一个意外所停下,最终是刘彻独自寻了个军医同他一起暂时停留在这儿为小兵看伤。
军医观察伤势后,摇头说了一句:“不中用了。”
“知道了。”刘彻语气低沉。
此时那小兵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刘彻趁他还有些意识,上前问道:“你有什么嘱托吗?”
“我……我还有个弟弟。”小兵强撑着交代了事情,之后就不行了,咽气之前只说“您是……是个……好……”
好人,刘彻默默补充完整,他心想,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人。
所作所为,只是因为刘彻知道这小卒是代他死的。
刘彻也不可能为一个无名小卒停留太久,他很快带人追上主力队伍。
兵至屯留,成蟜下令先行安营扎寨,等待另外两路军队汇合,在等待蒙武增援的这一段时间里,成蟜一直明里暗里的磋磨刘彻。
明的被挡了回去,暗中的刺杀也不少,刘彻都忍耐了下来,暗自吃亏,不与成蟜争辩。
谁让他在军中是不受待见的人呢,只是有那么一次樊於期为他说了话,还让刘彻很是讶异。
记得那回是因为刘彻为了救治那个被马踩死的士卒耽搁了行军被成蟜发难,原本是要以军法处置的,可这几十杖下来,刘彻怕是就要被打回泥人了。
刘彻想搬出嬴政来说话,可就在这时,樊於期为他开口求了情,让他免于责罚。
要知道这樊於期一向是看不起刘彻,而刘彻自问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地方,怀着这个疑问,刘彻找到了樊於期询问。
樊於期也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反倒是一见到他就和盘托出,
“那匹马抓到后就杀了,我去看了看它的尸体,发现是马蹄处被动了手脚,不是因为你骑术不佳而酿成的祸患。”
“呵。”刘彻冷笑一声,语气也是满含深意,“那么樊将军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吗?”
樊於期沉默了,有时候沉默代表着默认同时也是一种纵容。
刘彻顿感无趣,准备离开,却在背过身的前一刻被樊於期叫住,之后他听到了一段话,一段发人深省的话。
“我知道这背后之人,却不能揭露,因为作为一个忠心的臣子是不能僭越的。”樊於期的语气有一丝苍凉,“可是作为一个军人,士卒是我的同袍,马是我伙伴,我不能任由事情错的彻底。”
“作为臣子,所要效忠的君王只有一个。”刘彻冷冷道。
樊於期就像没有听出刘彻的意有所指,“臣子要效忠的王室,而不是一个王而已。”
刘彻不再多言,“想想你的妻儿,好自为之。”说罢,就离开了,而樊於期则是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走向了成蟜的营帐。
隐匿在暗处的矛盾终于慢慢浮出水面,疾风暴雨即将袭来,却不能躲避,这是一定要面对的艰难,若果不能打破这阴霾,那就死在这暴雨里。
宗室,军队,朝堂,三股势力错综复杂;王弟,太后,相国牵制着嬴政左右为难。
长久以来这些东西就像压在嬴政的身上的山,让他动弹不得,若想成为这秦国真正的主人,那么无论是怎样的奇峰大山都势必要被夷为平地。
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也是嬴政第一次面面临的巨大挑战,他几乎是即位的一天起就开始准备,而刘彻则是意料之外的变数。
不过,嬴政要的是赢,是成为这强大国度真正的主人,而刘彻要的是生,是活着回去继续在自己的御座上称皇,既然命运把他们绑在一起,不如坦然接受,二人互利互惠,殊途同归。
自以为隐秘的不为人知晓的对话,暗中的计谋,其实都暴露在阳光下,进入了刘彻的眼,呈到了嬴政御案前。
王翦的军队当然会来,也确实是来伐赵的,不过攘外之前要做的,是安内。
不过半月,长安君成蟜于屯留佣兵而反,被前来增援的蒙武活捉,从谋樊於期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