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让他无端生出警觉。
两人站定,同时搭箭开弓,瞄准对方。
场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谢无涯看向前面的董惑,不知缘何,这人似乎比任何人都紧张。
又或者说,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难道是怕自己的徒弟受伤?
或者,是怕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赢?
可就算如此,也不至于慌乱到冷汗涔涔。
何况,他若真担心,叫停不就行了吗?
他这做师傅的难不成连这个决定也做不了?
谢无涯疑惑更重。
场上却已经是箭在弦上。少年噙着笑意,慢慢开弓,崭新的箭头分毫不差的对准对面的人。
董惑紧盯着两人,身子随着弓弦的开合程度不自觉往前倾,仿佛下一秒就会跳起来。
“咻——”
“铮——”
出箭声与出剑声几乎在同时响起,那支直逼戚成芳眉心的箭在他面门处被猛地斩开,砰的一声斜插在他脚边。
戚成芳愣在原地,几乎完全失了神志。
而他的箭则是稳稳从少年耳侧射空。
满场鸦雀无声。
就连滕齐布和周日升都忘了动作。
少年愣了两秒之后,视线准确无误的捕捉到观台角落突然站起来的人。
他的视线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个人坐在这里。
赵长意从惊愕中回过神,他虽然爱才,可方才的情形也看在眼里,这少年再厉害也不可能比戚成芳的安危还重要。何况,赵长意还远没有学会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切磋而已,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方才……”
少年不以为然:“我怎知他竟躲不过去?”
“你……”
董惑颤颤巍巍爬起来求情:“殿下,逆徒顽劣,还……还请饶他这一回。老夫感激……感激不尽。”
赵长意气急,却又不能不顾及董惑。
这时,谢无涯道:“我看此人心性未定,不宜收用,还是让他跟着他师傅修身养性为好。”
赵长意立马认可:“就这么定了。董先生,望你之后好生教养你这徒弟。退下吧。”
场上继续进行选将,但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谁也不敢多言。谢无涯方才情急之下出手,此刻颇有些不适。
他调息了许久仍觉得心脉隐隐作痛,便悄然从角落离开了,一路上,搀扶他的弟子也发觉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谢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他揉了揉心口,心想自己不过是挡开一支箭,何至于如此严重?
刚做此想,喉头便涌起一股腥甜,当即弥漫到整个口腔。
“谢公子!谢公子!谢……”
一瞬间天旋地转,扶他的弟子却突然将他松开,他感觉自己就要栽倒过去,本能般伸手抓住面前一只手。
他虽然昏沉的厉害,心里却清明。这只手臂明显比扶他的弟子要纤细许多,但也强健不少。
那只手似乎在微微发颤,整只手臂的肌肉都紧绷着。谢无涯扶着它站定,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
视线渐渐清晰,那只胳膊紧绷着一动不动抬举着。
谢无涯转头,却是方才台上的少年,此刻正看着他。
看清对方的脸,谢无涯轻轻将手移开。那只抬举的胳膊在他面前停顿了两秒,然后才收走。
瞥见方才扶自己的弟子倒在地上,他刚要开口,少年就先道:“没死。”
谢无涯要问什么,人又道:“以你的伤势,最多再撑半刻就会倒。你是打算先质问我,还是先自己走回去躺着?”
谢无涯定了定心神,他清楚这话不是唬他。
反正此人在军中,任何时候再问也不迟。
他捂住心口企图缓解疼痛,慢慢朝自己的住处去。
少年走在他左侧,既不出手相助,也没有出言奚落,始终落后他半步,安安静静跟着。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觉得似曾相识,似乎在某个时候,身侧的确有人这般亦步亦趋跟着。
但那种感觉太微妙也太微弱,他分不清是真的存在过,还是此刻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
直到拖身回到住处,谢无涯已近极限,连拉开腰带的力气也丧失殆尽,但少年跟着他进了房间,却始终远远站着。
他没力气去思考这个人的意图,只是忽然就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