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刚进入高专看到的那样，学生和教师的数量与占地面积完全不成正比，其他工作人员更是没见到几个。

夏油杰坐在牛脸咒灵背上，光荣负伤的那条腿垂在一边，大半夜乌漆嘛黑连路灯都不舍得多装几个的高专小路上，牛脸的两只眼睛像高瓦远光灯一般闪闪发亮。

虽然没有便利店，但学校好歹配备了现代人类生活必要设施。

——自动贩卖机。

比他想象中还要老式。

异常活泼的绿色漆皮大概因为年代久远暗淡许多，红色的按键不少都打上了×，应当有段时间没补货了。

乌龙茶、可乐、柠檬水……

橘子棒冰？！

先不说大部分商品库存都显示售罄，棒冰这种不合季节的零食又怎么出现在这里。看着显示灯上○的标志，夏油杰犹豫了下，还是抬手伸向按钮。

滴。

另一人的食指同时按下，夏油杰下意识收回手，就看见五条悟顶着一头湿发出现在旁边，原本和主人性格同款的炸毛全部垂了下来，莫名有种、乖巧的感觉？

夏油杰疯狂甩头将脑子里那个诡异的形容词清除，半是无语地拿下巴点点五条悟衣肩上湿漉漉的水迹：“你知道现在几月吗？”

五条悟头上的水还在往下滴，他奇怪地看了眼夏油杰回答：“4月，怎么了。”

“……不冷吗？”

4月的日本夜晚仅有10度，今夜的风儿有些喧嚣，五条悟在夏油杰看傻子的目光中打了个寒颤，又硬生生忍住，嘴硬道：“一点也不冷，你才是穿太多了吧。”

夏油杰默默凝视着五条悟，把他看得莫名心虚，呵呵一笑：“希望明天不会听到你请病假的消息。”

“我是最强的，不可能感冒。”

“停，这两者没有一点关联性，我建议你现在立刻左转直走400米回宿舍把你那身半截都湿透的衬衫换掉。”

“我才不要。”五条悟别过脸，堵住半边耳朵表示自己现在不想听他唠叨。

咚。

自动贩卖机出口框被什么非常结实的东西砸动，夏油杰总算想起刚刚自己投入100元购买的商品总算有了后续，弯下腰去拿，五条悟却先一步拿走。

夏油杰：？

他难以置信问道：“那是我付的钱啊！”

五条悟想了想，摸摸裤子口袋，贴心且劳神的管家似乎是怕自家孩子饿死在高专，预卜先知般备了些钱，但很显然他高估了某些人的金钱观，夏油杰眼睁睁看着那张万元大钞落在了自己手上。

夏油杰：……

他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五条悟说这些简直愚蠢到了极致，按着生痛的太阳穴拒绝五条悟这番施舍，“算了算了，就当我请你了，我再买一根。”

回头一看，刚刚还显示○的按钮此时打上了×，夏油杰没多想转而挑了瓶可乐，这次都没落进出物口就被五条悟截下，那人丝毫没觉得不对，自然地将之当成自己的所有物，随之用一种透着期待的眼神盯着夏油杰。

……万一他真想要呢。

抱着这种想法自我劝导，夏油杰又买了瓶乌龙茶，一只贼手再次伸了过来。

噔。

夏油杰听到了自己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掉的声音，一巴掌按在五条悟脸上冷笑：“要找茬吗？”

整张脸的五官都挤在一块，五条悟依然不愿停下自己那张嘴：“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这副表情比你之前那样有趣多了。”

“你觉得这是谁的错？！”要不是腿上还负着伤，夏油杰当场就想给五条悟来个过肩摔，可惜条件不允许，只能口头警告不要太过分。

夏油杰声音一大，五条悟声音更大，抬手扯住那缕早就看不爽的刘海嚷嚷：“反正我就是对你这种把别人当小孩对待的态度火大，你是妈妈桑吗？老好人人设在现代社会已经不受欢迎了！是旧时代的产物哒！”

“给我向世界上所有脾气好的人道歉！你和小屁孩的区别只有两条生长过度的腿！给我清醒地认识到这点！”

“哈？！你才是和以前一点区别都没有！”

夏油杰扯着五条悟脸颊上还未褪去的婴儿肥往两边扯，五条悟则是彻底摧毁形状完美的丸子头，发丝狼狈的散落，好几根都被五条悟扯了下来，嘶嘶倒吸冷气。

两人手脚缠在一块，作为支撑的牛脸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用不太灵光的脑袋稍加思考，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哐的一声，夏油杰失去重心撞在自动贩卖机上，吃痛闷哼一声，手上却是没卸力。

11点的高专几近沉寂，要想找个人可谓难上加难——

但绝不是没有。

家入硝子穿着身居家服，脚上甚至是兔子拖鞋，夹在指尖的烟掉下一坨烟灰，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脸都快贴一起、姿势不太美妙的两人，迈出的脚收了回去。

“打扰了，你们继续。”

“等等等等——”

夏油杰绝望伸手呼唤，虽然转瞬即逝，但他发誓感受到了家入硝子看人渣的眼神。

………………

“所以就是这样那样。”

三人坐在长椅上，左边夏油杰右边五条悟，家入硝子夹在中间，手里拿着唯一的橘子棒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她要待在这儿？

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脸上还残留动手后的红痕，不经意间目光相对时同时重重哼了一声。

家入硝子转动棒冰，举高了些道：“那个，我是来买咖啡的。”

“咖啡吗？”夏油杰愣了愣，自动贩卖机上突然蹦出不知从哪掉下的零件，叮叮当当滚到夏油杰脚边，他尴尬地摸着后颈道，“我和你换吧。”

说着拿出自己那瓶乌龙茶，至于可乐，早就进了五条悟嘴里。

家入硝子默默盯了会儿乌龙茶，撕开橘子棒冰的包装纸道：“没关系，就这个吧。”

“家入硝子，目前唯一掌握反转术式的术师。”五条悟靠在长椅背上的脑袋歪了歪道：“对吧？”

家入硝子倒也不奇怪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作为长期被咒术界招揽的优秀苗子，即使今年才同意入学，她对咒术界的了解还是多于常人，自然知晓身边这位‘六眼’术师。

她轻轻咬了口橘子棒冰，凉意刺激牙神经带来轻微颤栗，“五条悟和夏油杰，老师和我说过你们，银行的诅咒已经解决了吗。”

其实也不用问，以他们的实力解决轻轻松松，家入硝子抬眼朝夏油杰颔首：“银行里谢谢了。”

夏油杰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家入硝子指的是他帮忙按住女职员的事，表情稍缓：“同学一场不用客气。”

他就说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和五条悟一样难搞，这不是有正常人吗？家入硝子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和正常人类交流的感觉。

五条悟不用想也知道夏油杰在心底编排自己，少见地没有当场指出来，“正好省去找你的功夫，能帮这个人治疗一下吗？”

居然受伤了，不到1分钟家入硝子就被迫推翻自己的言论，略有些惊讶问：“那只诅咒很棘手？”

“这个问题得去问他，咒灵都扑倒脸上来了居然还在发呆。”五条悟撇过嘴吐槽。

夏油杰试图辩解：“我那是有突发情况。”

“嗨嗨——把自己搭进去的突发情况。”

“一时没注意罢了，就算被偷袭成功我也……喂！听我说话！”

为了不继续听唠叨，五条悟吐吐舌头，右腿翘左腿，整个人面朝左手边，留给夏油杰一个无情的背影。

家入硝子有预感，自己未来的几年高专生活怕是不得清净，青春期的男高比她想象中还要别扭。

因原本的裤子不方便上药，夏油杰卷起一小截裤脚，家入硝子不费什么力就发现了伤处，咔吧一下咬下最后一口棒冰，荧绿的光自手心逸散，又缓缓没入夏油杰脚腕。

家入硝子满意点头：“这样就没问题了。”

肿胀的疼痛呼吸间悄然消逝，夏油杰活动了一下脚腕，和全新出厂的一样，就连五条悟也好奇地转过头来，咒力的流动方式在他眼中具现化一张画卷。

他尝试模仿家入硝子运转咒力的方式，但尝试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见两人都有些好奇，家入硝子介绍起自己的术式：“我的术式能够修复□□上的损伤，算是便利的一种术式吧，不过与此相对，我并不具备任何武力方面的优势。”

“当然也不会召唤咒灵。”

夏油杰：……

“这个就别再提了吧。”他轻轻咳了声，然后僵着脸叫出一只史莱姆状的咒灵丢在狂笑着的五条悟脸上。

“噗哇！你要杀了我吗？！”

五条悟扯下脸上的凝胶状物又丢了回去，处于战场中心的家入硝子缩缩脑袋，不时有奇怪的东西从头上略过。

她感叹道：“感情真好啊。”

“才不好！”×2

夏油杰捏着咒灵冷笑：“早上我就想问了，就算我小时候不小心害你丢失一部分记忆，你也不至于处处看不惯我吧。”

五条悟不甘示弱：“既然你都承认了先道歉是常识吧，而且我生气的根本不是那件事！”

夏油杰：“我道歉行了吧，对不起！！还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我接受了！但那件事你自己想！”

小时候，五条悟，失忆。

家入硝子直觉自己知道些什么，但她也是从好友的学姐那儿听来的消息，真实性不高，“我好像听说过五条小时候失忆的事。”

五条悟怒视的眼神一滞，半干的头发都炸起。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实力强大的五条家少主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回来前被取走了重要的东西。”

家入硝子疑惑皱眉，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好像和喷火龙有关。”

耳边突然很安静，安静到家入硝子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夏油杰柱子一样杵在原地，双眼放空，整个人被强行拖入某条早就压箱底的记忆里。

【“夏油夫人，这条短裤是您孩子的吗？”警察拎着一条灰蓝色的短裤问道。】

【“好奇怪啊，这里怎么多出一条裤子。”夏油母亲苦恼地望着晾衣架上飘荡的短裤。】

【“我什么时候喜欢这种款式了？”夏油杰挠了挠头，将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裤子放了回去。】

啊——那个时候。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夏油杰一点也不敢看五条悟的表情，咒灵的领域消散后，所有孩子都回到了先前迷路的地方，自然也包括夏油杰和五条悟，而失去短裤又昏迷的五条悟到底是怎么被发现，夏油杰不敢继续想。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五条悟阴沉沉地询问家入硝子。

“也许，不是很多？”

夏油杰悄悄掀起眼皮偷看五条悟，没想到一张放大的脸贴在面前，夏油杰干笑着讪讪道：“我，应该是还回去了吧。”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没说两句就闭上了嘴，满脸沉痛：“抱歉五条，我真不知道，但是事情发生了就让他过去吧，人要向前看。”

“同归于尽吧。”五条悟癫狂地扣住了夏油杰的腰带。

？！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家入硝子翘着二郎腿神色恹恹，太过热血青春的场合还是不适合她，看久了有点疲惫。

夏油杰护着自己的腰带不被五条悟夺走，余光瞥见家入硝子不知什么时候蜷缩在长椅上。

他连忙推开五条悟，摇了摇双眼紧闭的家入硝子：“硝子，发生什么了？”

家入硝子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还没来得及丢掉的棒冰包装纸。

“过、期、了……”

也许那唯一一根橘子棒冰自从建校后就陪伴着这片土地，一直未曾有人将它从自动贩卖机里拯救出来，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你坚持一下，我背你去医务室。”夏油杰也无心检查自己那瓶乌龙茶究竟是何年间的，招呼五条悟帮忙。

刚刚还精神十足发泄尴尬的五条悟这种关键时刻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角微红。

“啊切——”

五条悟震惊地捂住鼻子，又在凉风中瑟缩了下脖子。

夏油杰：……

夏油杰带着最后一丝期待问：“反转术式应该可以治疗食物中毒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