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如何。”尉迟启驻足。
酒楼有三层,此处为二层,不同一楼的嘈杂,也不似三楼的僻静。
谢今恃走到观景的长廊,手搭上栏杆,不远处的美娇娘摆动舞姿,朝她抛去媚眼。
她眨了眨眼,凌乱转身,“很好,有劳兄台。”
“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尉迟启被热闹的场景熏红了脸,“我还要去一楼忙会,等会过来。”
他搬出座椅,伸手示意她入座。
“好——”多谢。
习惯性的感谢卡在喉咙,囫囵吞下。
谢今恃目送尉迟启离开,男子的背影顺着台阶顿挫着沉下去。
她不敢再看舞台,百无聊赖两根指尖捏着润玉质地的茶杯杯口,绕圈转动。
目光慵懒巡视起四周,恰好扫到楼梯转折处的时频。
时频单臂横秉胸前,脚步不紧不慢。谢今恃并未逃避,与他向上探路的目光对视。
他身着青绿圆领衣袍,头戴乌纱帽,褪去修行者的傲气,真像个凡间的新郎官。
那双漆黑的眸映入谢今恃面孔,顿时风起云涌。
时频快步走到她跟前,宽厚掌心一把拉扯、攥紧她的手腕。
他竖直眉毛,又是传音质问喝下,“你来这做什么,你要毁了阿汀吗?”
指尖的茶杯脱手,谢今恃斜目看着桌面摇晃不听的茶杯,最终斜倒。
她施展所有灵力弹开时频的手,手腕留下一圈红痕。
谢今恃揉揉手腕,毫不退让仰视时频。
她尊其为师兄,为前辈。许多事情她理不全,自不会计较他的失责。
但此时,她不免有些恼怒。原本宴会结束,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时频却要咄咄逼人,针锋相对。
“与你何干?”她半遮眼帘,漫不经心道。
时频精准领悟到她的挑衅,他扶正了头顶不是很适应的乌纱帽,倒退两步,口中念叨:“行,行,随便你。”
接着,人利落转身,手攀着扶手迅速跑下楼梯。
谢今恃重新握住沁凉的茶杯,躁郁萦绕心尖久久不退。
与时频的冲突完全不在预料之内,她应在这个位置上默默等候宴会散场,这下恐怕尉迟汀要知晓她坐在台下。
周遭座位陆续填满,尉迟启上楼时正用手帕擦着额间细汗,朝谢今恃憨笑。
“我来了。”
谢今恃起身,待他入座后再坐下。
尉迟启放松地喘了口大气,将谢今恃当作真心朋友,随口抱怨:“来得人太多了,和人打交道可真累。”
谢今恃轻笑,从玉佩中取出一面扇子,隔着桌面的距离,替尉迟启扇扇风。
“能者多劳,兄台必是受人器重。”
尉迟启挺直腰背,“谢姑娘的安慰,倒是扫去几分倦怠。”
骤然放大的奏乐声打断对话,将坐席间客人们的目光聚焦到舞台之上。
舞女攀沿丝绸从天滑落,灵巧舞动的身姿捉人眼球。
侍女按序依次端呈美酒佳肴,宾客交头接耳,时不时爆发几阵欢笑。
一曲终了,如雷的掌声里舞女敛起舞姿,肩并肩手挽手,齐齐鞠躬。
她们下台后,尉迟守挺起胸怀,神采飞扬登场。
“这位是家父。”尉迟启介绍。
谢今恃轻轻点头,朝舞台看去,扇子恰似无意地遮住半张面孔。
“今时,吾女尉迟汀与吾婿时频订婚之宴,幸得诸君莅临,倍感荣幸。女与婿情投意合,相知相惜。愿上苍赐福,二人能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举案齐眉,同甘共苦,携手共度此生。亦愿诸君同享此庆,福泽满门,万事胜意。诸君尽兴而归,开怀畅饮。”
“说的好!”人群喝彩,一呼百应。
掌声连绵,轰鸣不绝于耳。
新郎新娘踏着祝福声登台。
许多人跑道长廊前,围观郎才女貌。
谢今恃亦是在众人之中,但她不敢上前,隔着重重人海,瞧见今日的尉迟汀。
她的秀发挽起,玉簪金钗恰到好处别在编好的发饰间。
霞帔边缘流苏垂延,饱满小巧的耳垂悬挂一对剔透莹翠耳饰。
踩楼梯脚步缓且稳,但全身的饰品仍不可扼制地微微摇晃。
受人瞩目的新娘和新郎站在舞台中心,新郎清了清嗓子,延着尉迟启的官方发言说下去。
新娘目视前方,表情得体,仪态优良。某瞬间她会抬起头来,目光无意似的飘过二楼。
人群有人与其对视,便感慨起新娘的貌美。
新郎言毕,并没有新娘说话的环节,他们说了些感谢的致辞,转身下台。
舞台上陆续表演了唱曲的,演戏的,五花八门的节目。
宾客不亦乐乎时,意外发生了。
地动山摇,无人能保持直立,物品接二连三砸落。
整栋楼自中心横梁被整齐劈开,熠熠星光自裂缝中显现。
不明就里时,一声大喊更是引得人人自危。
“不好,有魔气!”
谢今恃拦腰扛起两位侍女,施展轻功,在混乱的环境中紧张寻找踏脚点。
待落于空地,她放下侍女,宴会不乏有善心的修行者护住了在场凡人。
不一会,琼楼玉宇轰然移为平地,周遭建筑遭受波及。
有人尖叫着逃开,有人默默溜走,也有自信之人驻足留观。
谢今恃扫量八方,谨慎判断当下局面。
本在舞台上离她数十米的尉迟汀,不知何时竟站出现在她身侧不远。
她扫了一眼便别过视线,自然不知道对方的目光在她看过去前后,一刻不曾落在她身之外处。
“来了!”一位仙气飘飘的修行者拔剑冲上天空,剑锋直逼半空。
只见空无一物的地方现出数百只魔物,其余修者纷纷出手相助。
谢今恃召出铁剑,坦然应敌。
魔物好似江水滔滔不绝,无论劈死了多少只,半空中都能涌现出新一批。
她挥剑劈砍,虎口震到发麻,刀锋卷刃,也不见战火有停息之势。
一片黑色中,现出一抹洁白。
谢今恃抬眸,瞳孔涌现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与魔族入侵武陵的场景何其相似,但如今她只是位手持铁剑的泛泛之辈。
挥剑力道更甚,恐惧化作了无能地挣扎。
那抹白影愈发接近,影子的面容正是玉。
谢今恃愕然,玉的手已经擒拿住她的脖子。
“好久不见。”玉在她耳畔悄声说,迅速肘击她的肩膀,力道顺着手臂往下,震掉了手中她铁剑。
纤细的皮肤周围萦绕了魔力,玉的五指扣进她脖颈的肉里。
她绷紧了身子,蹙眉眯眼,不敢动弹。
“你与谢今恃在一起时,可没这么大张旗鼓。”玉突然大声讥讽,不是朝着谢今恃,而是向前方。
此时谢今恃睁大眼才发觉,玉右手拿着匕首,也将时频绑架了。
而她话中所指的对象,是站在不远处,手持烟波剑的尉迟汀。
酒楼出现异常时,尉迟汀利落拔了头顶累赘的装饰,召出佩剑破阵杀敌。
她红唇微张,疲惫地喘气。
“你做什么?”
“我让你选一个。”玉呲牙坏笑,沾染魔气的匕首抵住时频的喉咙,血丝淌下。
另一只手掐紧谢今恃,将其举上半空。
谢今恃点脚,感觉身体逐渐远离地面,呼吸瞬间被剥夺。她双手试图掰开玉的掌心,脸色憋的红紫。
在窒息昏迷前一刻,玉松了力道,谢今恃被折磨到软绵无力的身子趴下,靠在玉膝旁。
见时频受困,肖疏、尉迟启和尉迟守欲去相救,他们同样看见了谢今恃,三人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肖疏、尉迟守先是惊讶,面露迟疑,质问压迫的目光凝视尉迟汀。
而尉迟启见谢舒姑娘也遭受伤害,提着剑,径直刺向玉。
玉撇了眼他,一股魔力掀起,他飞到数米外口喷鲜血。
尉迟汀直视玉,尚未回应父母的疑惑。
肖疏率先扑到儿子尉迟启身旁询问伤势,尉迟守叹了口大气,也徐步前去为尉迟启疗伤。
“你先让他们收手。”尉迟汀剑锋指向肆意杀虐的魔物。
“行。”
玉打了个响指,魔物听话地跑来她身旁,以张牙舞爪的攻击姿态在她身旁围成水泄不通的圆圈。
圆圈只在前方留了豁口,方便她和尉迟汀交谈。
“快点吧。”玉开始不耐烦。
尉迟汀放下手中的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做这种选择,不过我希望你能放了谢今恃,让我与时频做交换。”
玉皱眉,匕首捅进时频腹部非要害处,再拔出,血溅了满地。
“我不想啰嗦,选还是不选。”
时频痛苦蜷缩腰腹,碍于玉抵在下巴的利刃,不得已强撑站立。
谢今恃迷糊睁开眼,她不忍地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尉迟汀,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
她静静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地往后倾倒,脖子靠在玉挟持她的绷紧手臂间。
玉感受到重量瞪她一眼,手肘弯曲夹住她的脖子,向尉迟汀冲道:“快一点。”
“不准选我。”谢今恃微弱低吟。
尉迟汀慌张不过一霎,手腕颤抖地朝向谢今恃,“我选她。”
“阿汀!”时频的乌纱帽掉落在地,露出脑顶盘成一团的发型。
“尉迟汀!”远处一直观察这边动向的尉迟守收回往尉迟启输送灵力的手,他疾步冲过来,扇了尉迟汀耳光。
声音清脆,刚才魔物的危险中脱离的众人都在围观。
尉迟汀被扇的微微偏头,她没有太大反应,抬手按住父亲的肩,绕过他,迈出一步。
“我选谢今恃。”
玉哼笑,作势要将谢今恃推向尉迟汀
可谢今恃却紧攥住她的衣摆,气若游丝:“我不走,你放了时频。”
尉迟汀眸光闪烁,她步伐稳健,手中举着一株木簪。
“我拿此物跟你交换,你带着属下撤回魔界。”
众人的目光聚焦她的掌心,究竟是何物能有如此大的价值。
唯独玉认出来,那是白玉兰木制成的簪子。
她极力掩饰慌张,刀刃时不时贴上时频的皮肤。
有只魔物被附身了般,站出队列,声音干涩刺耳,神态却是从容。
“没时间了,速做决断吧。”
玉恍然,偏头看向魔界。
她闭目点头,复睁眼,眼白充斥血丝。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换。”
她瞬间发狠地用匕首来回捅时频,迸出的血溅进眼眶里。
时频躺在地上,胸腹已没一块好肉。
尉迟汀显然没料到,她纵身从豁口扑进魔物圈中,木簪掉落也顾不上。
她试图阻止玉,但魔气太强,她心急竟伸手去挡,本就沾满血的刀锋刺进她的臂膀。
玉听了尉迟汀的哼声,收了刀刃,再瞧地面的时频,被魔气侵袭至深,无力回天。
她握紧匕首,转而朝谢今恃走去。
尉迟汀拽住她的衣摆末梢,声音微弱,“她不会死的,别折磨她。”
玉踹开尉迟汀,她单膝跪在谢今恃前,捧住她的手,将匕首递到她掌心。
“时频死了,你的师姐为他挡刀也被我伤了。”
玉赤红双目,全身血迹斑驳,宛若十八层地狱出逃的恶魔。
谢今恃瘫坐在地,瞧着远处与时频相伴的尉迟汀,再瞧近处的玉。
玉不断蛊惑:“我杀了武陵那么多人,你现在可以为他们报仇。”
“杀了我。”她将匕首的尖刺对准心脏。
谢今恃不觉环顾四周,魔物将外界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你为何求死?”她问。
玉未正面回答,她忽然抱紧谢今恃,匕首贯穿心脏。
她斜倚在谢今恃肩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见到了白玉兰树,一定告诉她,我也没忘记她。”
谢今恃想推开她,奈何身体憔悴无比。
使劲浑身力气,才将玉推翻,玉面容惨白,胸口的匕首反射月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