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队长她真的好好看，不愧是暖暖看上的人。”菲拉眼睛里的星星都快漫出眼眶了。

冷朔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却在哼过之后突然察觉到刚才这一举动的异常，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嫉妒？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冷朔被自己吓了一跳。

看着身旁裙摆像棉花糖云一样飘来飘去的女孩，像阳光一样把笑容播撒在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冷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不知不觉愈发律动。

看来今天要研究一下自己的生理反应，好好琢磨一下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她会很久不回来吗？”菲拉在窗台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两颗飞行胶囊舱。

“可能吧。”冷朔摸了摸菲拉柔软的卷发。

胶囊舱内的冷暖像是感知到了家的吸引，也回头看了许多次，眼见着自己的家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她默默阖上眼睛，免去了周遭令她遐想的元素，渐渐进入清醒的温柔乡。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简单重复却不觉无聊，和江郁共同行动的时候总能碰撞出全新的火花，让冷暖愈发陷入其中，甚至是想付出更多的信任。

信任，在交往中多么重要的词汇，过去的冷暖却仿佛失去了这条意识，除了冷朔之外，对所有人都未曾付出信任。

直到遇到江郁。冥冥之中遇见的江郁。

这个江郁是给自己下蛊了吗，凭什么自己这么喜欢她。

不过冷暖也时常在想，若是有四维生物能够轻而易举地清晰看到整条时空，那是否会将这份冥冥视作必然。

她们在一起搜集证据，也确实如她们所料，一无所获。

冷暖偶尔会和李承然单独对谈，她总觉得李承然的表达和表情都显得很正常，却总有一种令她说不上来的矛盾和分裂感。

直到某一天，江郁的对讲传来队员急切的声音：“队长，李承然自杀了！”

冷暖听到这话，脑内的细弦猛然断裂，平静的玻璃碎成残渣，踩上去晕开一片血渍。

她转身欲走，江郁拉住她的手腕。

“我家要出事，我要回去。”

“我和你一起。”

路上，冷暖不停地拨打家里的电话，冷酷无情的忙音令她情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手机。

家门大敞，隐隐约约看到一群缩成一团的身影，冷暖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门口，江郁紧跟在她身后。

血，一大滩血，女孩的血。

单薄的花朵被从前至后刺穿，浓稠的红色浆液从娇弱的白花瓣上滴落，一滴一滴的声音化作利刃刻在冷暖的心头。

拥有医疗知识的H.R.A队员正在对菲拉进行急救。冷朔把菲拉虚弱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目光空洞，似乎经历了短暂的失忆。

“这次你输了。”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听着那声音，冷暖攥紧的拳头似是要滴出血来。

“玩弄善良的你就真的赢了吗？”

李承然不回答冷暖的话，声音依旧带着讥笑：“今后你对我而言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好对手，希望不久的将来可以再见。”

说完这句话，门口传来救护飞行机的鸣笛，菲拉被担架抬上飞行机，冷朔一直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和她共同上了救护飞行机。

H.R.A的专属工作飞行机紧随而来，冷暖江郁和其他队员也上了飞行机，跟随救护机行驶的过程中，死寂的低气压几乎令H.R.A的队员们窒息，但谁也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失职，”打破沉寂的是在场最有发言权的江郁，“不用怕，我陪你们。”

队员们依旧低头不敢说话。

冷暖无力地靠在江郁的肩膀上：“如果我当时选择在家里陪伴他们，结果会不会不同。”

“对不起。”低沉浓郁的嗓音慢慢吐出三个字。

“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是你的错。”

“但是冷暖，你肯定知道的，要是你当时留在家里，也只会有同一种结果，唯一不同的是你也会陷入危险。所以我也不希望你会因此而产生自责的情绪。”

“我确实知道啊，”冷暖盯着地上的一块污渍，揉搓着掌心的纸巾，“我现在也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承然的□□确实已经在H.R.A的关押处自杀，但他也一直在研究如何将人类完整的大脑讯息输送到云端永久保存。

通过云端储存的意识，人类可以达到“魂魄”永不灭的状态，这也是科学家们近年来研究的热门话题。

但如今这项技术的发展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计划的风险也巨大，但李承然根本没有做任何风险评估和其他备用计划。

之前冷朔评价自己为“孤注一掷的疯子”，那么自己就继续沿用他给自己的人设好了。

将自己的“灵魂”上传至云端之后，李承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通过云端的意识继续研究实验。为了他心中的那个冷朔。

能够做到控制猕猴杀人的李承然自然将目光转向了人类，通过观察，他决定从冷朔身旁最近的菲拉入手，尝试能否借菲拉之手，让冷朔注意到自己已然变得更加强大，让他一直以来的臆想中的宿敌被击垮，向他求饶。

至于如何经由不同维度进行操纵，他早已研制了一个代行者，是一个仿真人形机器人，代行者装作H.R.A保护团队的一员，一直在冷家附近徘徊“巡逻”。

善良的菲拉总是邀请队员们到家里一起吃饭，开始队员们还会推脱，后来渐渐接触多了，再加上并没有出任何事情，队员们便也放下了戒心欣然前往。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们去吃饭也是分批的，菲拉耐心地保证他们每个人吃的饭都是热乎的，可正是这一时间差让代行者有了可乘之机，利用了菲拉的善良，向她输送了意识控制装置。

不知是因为心神不宁导致的操作误差，还是实验本身不够完善，抑或是菲拉心中的执念太深，一开始控制她的意识的时候，并没有达到李承然的预期效果。

“杀了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想杀了他。”

“可我只知道我爱他，我还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只有爱。”

这是我前两天才知道的。

“只有杀了他，他才能独属你一人。”

“……这么中二的台词是谁想出来的？”

“……”

天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天真甜美的小女孩居然能够如此精准明确地控制自己的思维，李承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她狠狠耍了一番。

“那如果今天你注定要杀一个人呢？”

“凭什么？”

“就凭我真的可以轻而易举地操纵你的行为。”

无法模糊自主意识，便直接控制行为，代行者通过暗中操作加大了控制结构的力度，突然间，菲拉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般走向厨房，拿了一把刀。

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仿佛全被吸走了，浑身已经使不上力气，只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控制着行动。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女孩依旧冷静。

“之前很简单，就是让你杀掉冷朔，但现在觉得让你杀了他的桥段太无聊了。”

“所以？”

“你自己选，你和他今天只能活一个。”

“如果我不同意呢？”

“冷朔的房间附近有炸弹，威力足以把这栋房子都夷为平地，还有十分钟爆炸，控制系统在云端，只要你做出决定，炸弹会自我清除。”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趁着李承然意识放空的罅隙，菲拉尽自己所能调动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毫不犹豫地将那把刀迅速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若是今天没有达成这个结局，就只能通向冷朔无论如何都会受伤的另一个结局，或许还会牵扯到其他人，她更不同意。

冷朔从实验室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菲拉！”她从未听过他如此撕心裂肺的嗓音。

“果然，你真的爱这个女孩。爱她就说出来嘛，还非得靠我闹点事来帮助你们确认感情。”李承然得意的笑声响彻整个厅堂。

刀子刚刺入身体的时候没有很明显的感觉，但只是过了一小会，伤口的疼痛便开始侵蚀女孩敏感脆弱的神经，唇边细细碎碎地流出轻到听不见的呻吟，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脸颊的血色似是顺着身体流到了地上鲜热的液体中。

冷朔轻轻环住菲拉的身子，这是第一次，像是捧着自己挚爱的至宝，生怕稍用点力就会把她揉碎了。

赶来的队员们面面相觑，却也依旧保持职业素养中必备的冷静，立即分头寻找并且向菲拉使用急救装置。

“好讽刺啊，大名鼎鼎的个人发明家却没有任何关于医疗的发明。”李承然依然在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喋喋不休，冷朔却似乎是屏蔽了一切外界信号，眼里只有一片疼痛的鲜红。

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软肋，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颤着身子，队员们已经开始给她处理伤口，她在意识逐渐模糊的同时挤了个微笑给他看。

她闭上眼，天地都暗了。

GOV直属专用医院，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冷朔像一尊雕像坐在一旁，眼睛一直盯着病床上沉睡的女孩。

H.R.A的一行人也陆陆续续赶到。

江郁牵着冷暖的手匆匆赶来的时候，感觉到手中一阵潮湿，低头一看，大抵是一直未松开拳头的冷暖用指甲把自己的手掌攥破了。

冷暖看着江郁的反应，也低下头，像是没察觉到一样，缓缓伸开手，手心伤口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这时才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冷暖瞧着江郁一直紧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心，便轻轻一笑把手放下，说了句“没事”。

江郁从口袋里掏出消毒棉片和创可贴，拉起冷暖的手，用最温柔的力气轻轻擦拭她的伤口，感受到擦拭的时候冷暖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江郁还是没忍住说了声“对不起”。

处理好伤口后，二人继续疾步前往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看到冷朔魂不守舍的样子，冷暖立刻跑到他的身旁，握住哥哥的手。

冷暖手心的创可贴似乎是把冷朔的意识拉回来了一丝，他抓紧冷暖欲抽离的手腕，盯着她的手心看了一小阵子，便轻轻松开冷暖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走到江郁面前。

一记不太响亮的耳光落在江郁的脸侧，没有多疼，却也留下了淡淡的红印。

二人没有言语的交流，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后，江郁开口。

“对于今天的事，我代表H.R.A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们失职，回去之后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冷暖扫视了一圈，队员们听到这话似乎都有些紧张。

“你们已经尽力了。”冷朔直勾勾地盯着墙面上的一点污渍，语气已经不带任何感情，“我打你，是因为暖暖受伤了。”

“我自己弄的，不关她的事，也不用你代替我教训她。”冷暖抬头看向二人，二人周围的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冷朔似没听到冷暖的声音，一直盯着江郁的眼睛，这让冷暖感觉心头一阵郁结。她很讨厌现在的氛围。

“对不起。”

“你真的会护好她吗？”

“我不能做过多保证，我只能保证我会尽我所能。”

“不要像我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受伤。”

病床上的女孩面容平静，平时就十分爱笑的她连沉睡之时嘴角都是向上扬起的。

“请不要过分自责，菲拉小姐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冷朔终究是自嘲地笑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做如此生动的人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