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单方面结契吗。”
林渊已经利用绾魂戒变矮了身量，此刻正披着姜桑给的月白素服，一边擦拭湿发，一边无奈地低头望着缠绕在身上的半透明细线，然后抬头望了一眼林沧。
“你再试试，真的收不回去吗？”
“收不回去。”林沧满脸惭愧，摇了摇头。
“……行。”林渊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游走在他身上的半透明的细线，软声商量道，“我不赶你们走，不过槐庄危险，你们安分一点，平时不要出来，好不好？”
林沧一愣，看着与他的灵力沟通商量的林渊，匪夷所思的感觉油然而生。
林渊又叹了一声，伸手拢起衣襟，遮住胸前肌肤，哪知林沧的灵力细线完全无视林渊的劝阻，唰地游走到了林渊的脖颈，刻意地在林沧留下的红痕上逡巡，仿佛宣示主权，绝不肯藏形匿迹。
林渊：“……”
林渊抬眼扫了一眼林沧：“随你。”
林沧无可辩驳，满脸通红。
“结契之后，这些灵力本该由我接收，可惜我没有灵族的心脏，他们便无家可归了。”林渊看着林沧，微笑安慰道，“你不要自责，收不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就不要去找元昼了，带着界石，跟纪承淮去下一个据点吧。”林沧说道。
“那可不行，你不是说过寸步不离吗，出尔反尔岂非可笑。”林渊立刻否决，伸指抚了抚侧颈，有几根细线立刻灵活地绕上了林渊的指尖，轻微的痒意惹得林渊笑了一声，“我里里外外都是你主人的气息，不用再宣示主权了，去我的腰上缠着，听话，好吗？”
半透明的灵力细线微动，好像有些动摇。
“见过软剑吗？柔韧如绢，可以缠在腰上。”林渊眼看有戏，继续劝道，“我刚好没有兵刃，如果你们能做我的软剑，那就再好不过了。”
灵力细线好像有些心动，分出一半，钻进林渊的领口，向腰部绕去。
“时间紧迫，若再不听话，我可要翻脸了。”林渊忽然板起脸来，面无表情地威胁道。
灵力细线一抖，在林渊的威胁下，不情不愿地消失在了林渊的领口之中。
“这才对嘛，林沧，谢谢你送了我一件趁手兵刃……”
林渊抬头笑道，然而说了一半，看着满脸通红的林沧，挑起了眉头。
“你又怎么了？”林渊疑惑地打量着林沧。
“……我的灵力，与我同感。”林沧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眼神闪躲。
“……”林渊默了一瞬，“那你，慢慢习惯？”
“……嗯。”林沧移开眼光，却仿佛幻视到了林渊的腰肢，柔韧而富有温度。
林沧忽然捂住了鼻子，指缝溢出一抹鲜红。
“看吧，太不知节制，哪怕是灵族也受不住。”林渊耸耸肩，事不关己地走到一边，拾起界石发簪，随手把长发挽了起来。
“……”林沧不敢吱声，心虚地撇开了头。
“既然成了我的兵刃，也该取个名字。”林渊摸着下巴，望向林沧，“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取即可。”林沧摇头。
“那我可大言不惭了。”林渊扬眉一笑，走到林沧身边，伸指挑起了青年的下颏，“你本流离之人，当见我如归，此剑便名‘见归’，如何？”
“见归？”林沧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渊，纯黑的眸子中蕴起一抹微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见归。见你……如归。”
“见我如归。”林渊伸指，一点点扣住林沧的指节，“如何，你愿意吗？”
林沧的眼角忽然红了，俯身紧紧抱住了林渊，颤抖的呼吸洒在林渊颈间，林渊若有所觉，摸索着伸指，拭了拭林沧的眼角。
“别哭啊。”林渊无奈地低叹一声。
“我没有。”林沧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刚穿好的衣服要被你弄皱了。”林渊抚了抚林沧的后脑，“你快变矮一些，穿上木芍的喜服，如今你比我高这么多，太不公平了。”
“谢谢你。”林沧忽然拉开一点距离，按着林渊的肩膀，认真地说道。
“谢什么，怕我出尔反尔吗？”林渊调侃一句，对上林沧认真的眼眸，语气软了下去，“你我相依为命，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我又何尝不是见你如归？”
“能遇到你，三生之幸。”林沧望着林渊鸦青色的眼眸，轻声喃喃道。
哪有什么三生之幸。
林渊弯起了眼睛。
根本不是偶然的相逢。
自始至终，都是你自己，而已。
林渊忽然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慨，忍不住勾着林沧的脖颈，迫使青年低头，碰了碰他削薄的唇，“说得这么伤感，好像明日便要去殉情。”
“……”林沧僵了一瞬，垂眸看着林渊，“不要跟我殉情。”
“嗯？”林渊挑眉，“你是说三年之后吗？”
林沧微微点了点头。
“这就由不得你了。”林渊将指尖埋入林沧发间，狠狠地揉乱了青年的墨发，笑容中带着林沧熟悉的疯意，“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偏要，与你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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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试图寻找救我的办法，我的身体早已枯朽。”林渊斜倚在墙上，看着整理木芍喜服的林沧，“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用做，与我好好度过这三年，听到了没有？”
“嗯。”林沧应了一声。
“真是执拗。”林渊一眼看出林沧并没有听进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灵族心祭，唯独不可能使自己长生不老，哪怕林沧的心脏再强大，负担得起多少愿望，也不可能使林渊活下去。
而一旦救赎成功，林渊也会立刻死去。
所以，多好啊。
殉情。
自己为自己殉情。
不知道三年之后，坦白身份之时，林沧会是什么反应。
林渊懒散地眯着眼睛，看着因为走神而系错衣带的林沧，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
青年面颊微红，迅速整理好喜服，向林渊走来，牵过他的手，“走吧，我们出去。”
“用界石掩盖见归的灵力，绾魂戒改变相貌，应该能蒙混过去。”林渊勾着林沧的指尖，“轩辕术手段不错，用发簪掩饰，无人能想到这是灵界界石，哪怕你是灵族，也要亲手接触才能发现。”
“不要大意，一切小心行事。”林沧立刻叮嘱道。
“你也是。”林渊的神情微微严肃，“无论别人用什么威胁你，哪怕被别人抓住把柄，也一定要反抗，他们绝非良善，一见你示弱，会把你和你的把柄一起折断的。”
“好。”林沧点头，推门而出。暮色已至，潮湿压抑的空气中隐隐传来喧闹粗砺的人声。
走过一个转角，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渊与林沧对视一眼，松开了牵着的手。
“二位，元昼的人来了。”姜桑快步走来，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性急，不易耽搁，二位准备好了吗？”
“随时出发。”林渊颔首，相貌瞬间改变，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丫鬟，林沧也变成了木芍的样子。
姜桑虽然早有准备，但亲眼见到绾魂戒的效用，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木芍他们走了吗？”林渊问道。
“二位放心，承淮芙蕖他们已经带着木芍离开了。”姜桑说道。
“麻烦转告木芍姑娘，请她放心。”林渊说道，“无论传出什么消息，请相信我们都会没事的。”
“什么消息？”姜桑一怔，刚想追问，林沧已经大步走在了前面，姜桑急忙追了上去，“公子，还望注意仪态，莫被他们看出端倪……”
“……”林沧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用木芍的声音“嗯”了一声。
林渊险些忍不住笑，上前一步，挽住了林沧的臂弯，“我来扶你。”
“……”林沧的神情更加僵硬了。
“公子，这可不行，会被一眼看穿的。”姜桑担忧地说道。
“无事。”林沧按了按额角，努力回想着木芍的仪态，总算有了两分木芍的模样。
林渊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林沧狠狠瞪了一眼，才勉强压下了上扬的唇角。
林渊努力绷住笑容，挽着林沧的胳膊，在姜桑的带领下，走向了元昼的接亲队伍。
喧闹的人声逐渐放大，一队车马停在勾栏的门外，院中之人或坐或站，几个男人对着门口的丝绢帐额指指点点，满口粗鄙不堪的言论。
姜桑的同伴正拿着茶水点心招待客人，看到姜桑和林渊林沧，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大人，木芍来了。”姜桑走到为首一人的身侧，恭恭敬敬地低头说道。
“行，上车吧。”
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那人转过身来，异族人的相貌，高鼻深目，眼珠是罕见的灰白色，透着毫无生命力的冷硬。
看到那人的瞬间，林渊骤然愣住了，神情有一刹那扭曲。
林沧察觉到了林渊的异样，微微侧头，不过林渊反应很快，迅速低下头，装出了一副受惊的模样。
那人没有觉察到不对，目光划过林渊，落在了林沧身上。
林渊低垂着头，胸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会是他。
前世那个……
死在竹白镇的。
桥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