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天色变得又黄又暗,京都城外的竹林被强风吹得沙沙作响,竹叶夹杂着尘土漫天飞舞,将沁竹院紧紧地包裹在其中,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廖神医和曹文初在院子里忙着收拾药材,夏如意却手持斩风剑从自己的房里走了出来,她一身窄袖长袍,长发高高竖起,眼底藏着一抹不寻常。夏晚意的离去对她的打击十分沉重,她彻夜未眠,神色十分憔悴,一双眼熬得通红。
一阵强风将夏晚意的房门吹得吱呀作响,原本紧闭的房门“哗”的一声吹开了,里面的轻纱曼帐随风飘扬,一副画被风卷了出来,夏如意一把抓住了它,是夏晚意的画像,这一看就是云鹤的手笔。她抬眸望去,只见屋子里并没有云鹤的身影。
“阿初,可看见了云鹤?”她问正在争分夺秒收拾药材的曹文初。
“云大哥?”
曹文初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说:“我没看见。他不是一直都待在晚意姐的屋子里吗?”
“老朽倒是一早看见了少主,那时候天还未亮,我问他去哪儿,他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就出了院子。”廖神医沉沉地叹了口气,老天真是不开眼,这心病难医,少主这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出去了?”
夏如意满腹疑惑地走进了夏晚意的屋子里,屋内是一地的空酒坛,即便是在大风吹过后,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薄如蝉翼的轻纱床幔随风扬起,依稀能看见仿佛沉睡中的夏晚意,她们在为她净身更衣时放了许多防腐的香料和药材,故而眼下她看上去还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夏如意的心一阵剧烈地抽痛,她原本就泛红的眼睛又蒙上了一层水汽,她紧握手心,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却要落得如此下场?她的身体明明才有一些好转,她明明就能得到触手可及的幸福了,她明明还那样年轻,她明明已经够可怜的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这样残忍的带走她!
夏如意无法想象她那时候所承受的痛苦,她当时该有多么绝望呀!
她情难自禁,她拼命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自己的动静会让外面院子的人担心,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还是哭出了小小的声音,她颤抖着嘴唇轻声说:“对不起……晚意,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想哭,就哭出来吧!”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如意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叶南风掰过了她的身体,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忍不住一阵心疼,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夏如意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狠狠地扑进了叶南风的怀里,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她的眼泪决堤而出,哭得像个孩子。
叶南风紧紧地抱住了她,她每一滴滚烫的热泪都如一根长刺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这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伤,掉一滴泪,可那个混蛋却让她泪如雨下!让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他的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他要杀了那个混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惊雷轰然响起,夏如意这才渐渐清醒过来,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但还是不忍再转头去看床上的夏晚意,她没有勇气再去看,她害怕自己会再次情绪崩溃,他们走出了屋子。
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大片大片的乌云堆积在了一起,偌大的天空找不出一丝敞亮的缝隙。夏如意后知后觉地呢喃道:“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大小姐,”身后忽然响起了芙蓉的声音,两人回头望去,只见她脸色苍白地站在廊下,她微微蹙眉,问道:“少主他……不在吗?”
“芙蓉,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歇息吧!廖神医说他一早就出去……”话未说完,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该是有多重要的事他会现在出去?且不说夏晚意的事,单单是他的伤便不能胡乱跑!
她神色一凛,刚想问芙蓉,就见她急切地走了上来,她紧张地说:“他一定是去找张勋报仇了!是张勋,是他害了晚意姑娘!少主他,现在不能去,他的伤很重……”
他的伤还不能轻易动用内力!否则必定会气血逆流,遭到反噬!她还没说完,夏如意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张勋已是今非昔比,他戒心极重,绝不会单独出门!而他伤势未愈,她不敢想下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她翻身上马,叶南风紧随其后,头顶上雷声与闪电交织,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响,狂风在耳边嘶吼,两道身影却不顾一切地往京都城内奔去……
京都城内,大雨如柱,街头巷尾几乎都是关门闭户,看不见一个人影。一条悠长的巷子里,有三道身影正在雨中厮杀,而一旁的地上除了碎裂的马车,便是鲜红的血水,雷雨遮掩了他们的动静,也冲刷了他们身上的血迹,谁也分不清地上的血到底是谁流的!
张勋仓皇地往另一个方向逃跑,他浑身都湿透了,积水的地面被他疾跑的双脚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其中一名高手的胸口被云鹤的长剑生生地刺穿了,剑上的血水顷刻间就被冲散了,直到那剑被用力地拔出,血水瞬间喷射而出,在空中画出一个鲜红的弧度,下一刻就融进了雨水中,那名高手应声倒地,胸前的鲜血渐渐晕染开来,将周边的积水都染成了红色。
张旭的脸色一白,仿佛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是见识过云鹤的身手的,如今看见他那双杀红眼的眸子和那眼底冰冷的杀意顿时让他心底生出了一丝怯意和忌惮,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头也不回地跑了,胸口里的剧烈跳动让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可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知道只要一停下来,他大概今日就会交代在这里了。
马车,是马车!
一辆奢华的马车慢悠悠地在路上行驶,一个身穿蓑衣的持剑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神色自若地守在一旁,张勋认出了他,那是左相汪逸成的护卫,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虽未见过他出手,但能庇佑左相这么多年,绝非一般的高手可以相提并论,要知道,站得越高,树敌就越多,这明枪暗箭一年到头自然是少不了的。
张勋不顾一切地跑了上去,那护卫眼明手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急切地指着自己解释道:“是我,之前在相府见过的!”
见护卫没有动静,他连忙又扯着嗓子冲马车里喊道:“相爷,是我,张勋!”
车门缓缓地推开了,汪逸成探出头来,他脸上的神色有些诧异:“张大人?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副模样?”
张勋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连忙说:“求相爷救我一命,有人追杀我!”
汪逸成往远处看了看,果然有两道身影在雨里厮杀!他的眼眸微微转动,说话的语气却还依旧稀疏平常,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什么令人骇然变色的事,他笑着说:“张大人这是惹了什么大麻烦?看那人的身手,一般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不想惹祸上身。
张勋侧头看了看雨中还在缠斗的两人,他的人已经负了伤,如今只是一味在退守。
云鹤身上也染上了红色,也不知究竟是谁的!张勋愈发地感到不安了,他极为诚恳地说:“相爷,咱们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相爷今日能助我离开,我必奉上重谢!那三万人的兵马,我愿全数交给相爷处置!”
“呵呵,张大人,老夫可不是三岁孩童,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张大人若真是有这诚意,是不是该有些表示?”汪逸成笑着捋了捋胡须。
垂眸间,张勋的心中已是千转百回,他有些迟疑,那可是他唯一的底牌了。
“张大人,时间可不多了。”汪逸成的声音在耳边慢悠悠地响起。
一记惊雷自上而下劈出一道闪电来,那破天而来的声音惊得张勋浑身一震,再回首那名高手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血水顺着他的腿一路往下淌,他……已是强弩之末。
张勋的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再犹豫,一咬牙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双手呈给了汪逸成,恳求道:“相爷,此乃三万兵马的虎符,还请相爷救我一命,日后我定唯相爷马首是瞻!”
汪逸成满意地接过了那枚虎符,他细细端详片刻,仿佛在辨其真假。
老匹夫!张勋在心底咒骂一句,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他急切地说:“相爷,还是让我上车再说吧!”
说着,他就要往车上爬,那名护卫的剑却蓦地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柄长剑,随后望向了车上泰然自若的汪逸成,问道:“相爷,您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