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

闻别暮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

这是在哪儿？他又是谁？

闻别暮伸出手，茫然地看着自己变成虚无的手心。

嘶，他的头好痛。

闻别暮眼睁睁看着一片金色的光芒从他头顶流出。微妙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气泡在闻别暮面前“咕噜咕噜”冒起来。

像个孩童一样，闻别暮抬手戳破，眼中带着好奇。

大片记忆开始灌进他的脑海。

“嘶啊……”闻别暮难受抱头，他向前倒去，身体倒入深海之中。

有一团红色的东西绕在闻别暮身边，它绕着闻别暮游了一圈，拖着闻别暮向上浮去。

浮出水面，似有所感一样，闻别暮突然睁开双眼，手中牢牢捏着一段被水浸湿的红带子。

口中泛起腥甜，闻别暮俯身吐了出来。他脑袋沉沉的，就算刚才有大片记忆灌进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旁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闻别暮反应迟钝地转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红色蛋落在他身旁。

这是什么东西？

闻别暮试图开口，但嗓子如同被割过一样，一个音都没办法发出。

闻别暮记忆空缺了一片，但莫名的，他伸手碰了碰那颗圆滚滚的蛋。

圆滚滚突然晃动起来，吓了闻别暮一大跳。

“啊。”闻别暮喉咙中冒出一个短而急促的声音，他眼睁睁看着那颗蛋滚到自己面前。

鬼使神差，闻别暮将蛋抱进怀中，蛋在他怀中蹦跶了两下，随后归于平静。

“闻别暮。”

一道带有神性的声音在呼唤闻别暮，促使他去站起身来。

本来白雾皑皑的四周，前方出现一条豁然开朗的道路。

闻别暮抱着蛋，趔趄着走过去。

那道富有神性的声音温和但怪异，而且让闻别暮特别熟悉。

闻别暮走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木屋前，他微微抬头，看见面前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山。

山上，有一道天然的鬼鬼斧神工——沧海山。

闻别暮歪着头，他眼中满是疑惑。

好眼熟的地方，但他记不起来。

一位穿着红色衣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迷雾中间，他朝着闻别暮伸出手：“闻别暮，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

打心底的，闻别暮对面前的人既信任又厌恶。他抱着蛋，警惕地向后退一步。

见自己的话没用，男子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头上的羽毛耷拉下来。他就是凤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这个世界的凤凰。

让夷从凤凰身后探出头，他对着闻别暮笑了笑，猫儿一般的眼眸中带着对闻别暮的疼惜：“闻朝，你别怕。”

听见让夷的声音，闻别暮紧绷的肩胛总算松了下来。

借此机会，让夷走上前，他小心翼翼地从闻别暮手中接过蛋。

凤凰忍不住埋怨道：“怎么一个二个都不信任我。”

“是你自己不靠谱。”让夷把毕方蛋塞到凤凰怀中，“喏，楼闵乐你自己处理。我带着闻朝去休息。”

“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想到这个法子，我还以为他们要一死一伤。”凤凰突然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感叹。

让夷没有搭理凤凰，他走到闻别暮面前，伸手摁在闻别暮眉心：“你现在很难受对吧？”

闻别暮愣愣地点头，他似乎是有些疑惑，迷茫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怀里。

“别担心。我们不会对他做什么的。”让夷眼睛很亮，他的笑容很和煦，有种能莫名其妙安抚人心的力量。

闻别暮对上让夷的视线，他畏缩地避开了，垂眸盯着自己的衣角。

“喂。”凤凰忍不住叫嚷起来：“你哄小孩呢？闻别暮都多大了，你能不能快点！”

被凤凰恶劣的态度刺激到，闻别暮沉默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服。

“就你话多。”让夷扶额轻叹：“凤凰，他们两个不让人省心也就算了，你是怎么回事？你也想变小孩？”

被让夷骂了一通，凤凰老实了。他抱着毕方蛋坐在一处凉快的地方，周身燃起火焰。

闻别暮本来乖乖跟在让夷身后，看见这些火焰，闻别暮突然走不动道了，他琥珀瞳被火光照映得更加透澈。闻别暮问：“我叫闻朝？”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了？”让夷很明显的怔住了：“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什么？”

烈火之中，凤凰突然睁开眼，“让夷，你看看他脑袋，是不是被磕着碰着了。”

凤凰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静，他用绒毛搭了一个窝，将毕方蛋放在上面。凤凰站起身，试图靠近闻别暮。

闻别暮冷漠抬眼，他退后一步，胸前的太安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没有一丝活气。

“凤凰。”

闻别暮喃喃道。

让夷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手，将闻别暮敲晕：“是弘鸢。”

他言之凿凿，凤凰也愣了一下：“弘鸢干了什么？”

“照理说，闻别暮不该失忆的。”让夷扛着闻别暮到一处屋子中，他在旁边的草药中挑挑拣拣：“之前弘鸢给闻朝下过咒，我之前特意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眼见着让夷开始捣鼓草药了，凤凰坐在窗户上，他慢悠悠开口：“你先等等。”

让夷动作未停，“这是给他熬的安神药，你看出什么了？”

绿色的汁水溅在让夷衣袖上，他扔了几张符纸在闻别暮头上，忍不住叹气道：“都是可怜的孩子。”

“宴安和宴寰他们派人找绝情海的下落了。”凤凰将窗户打开，原本树木丛生的沧海山摇身一变，小屋外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这是个简单的障眼法。沧海山的海，是原本就存在的。

让夷刚下接下这个话头，想起这个，突然觉得不对劲：“不是啊，我问你话，你说宴家那两兄弟干什么？”

“妖界缝隙没了，留在这个世界的妖开始躁动起来了。”凤凰拿起桌面上的一根毛笔，他将毛笔放在鼻梁上，又任由毛笔滑落在手心：“弘鸢还活着，丹灵也是，他们试图违反我给他们留下的规则。小花妖带着楼勤两个徒弟肯定会受到他们的阻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

凤凰看向让夷的目光中带着担忧：“你还要回去，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决凤生。”让夷将捣草药的钵子砸在桌上，汁液洒了一地：“你真以为凭你自己可以搞定一切？”

让夷眼中充满戾气，他站起身来，和凤凰面对面站着。

凤凰被他逼得掉到窗外，他狼狈地爬起来之后，被让夷一把拽着头发拽了起来。

让夷直视着凤凰的眼睛：“凤凰，你听好了，你的力量早就不如以前了，别再逞强。”

“疼疼疼！”凤凰头上的毛耷拉得更厉害了：“让夷，这不是还有楼勤他们吗？”

让夷被气得一哽，险些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凤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他是真傻。”

闻别暮的声音突然在让夷身后响起。

让夷惊讶地回身，对上闻别暮冷冰冰的眼睛。

这小孩怎么突然恢复记忆了？

闻别暮脸色惨白，他从床榻上做起来，身旁放着的将弋剑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三大家族该毁灭了，他们的存在，注定会让你们担心的。”

“你先好好休息。”让夷松开手，他转身端起钵子继续捣。

凤凰再一次摔在地上，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房间里的人喊道：“你自己不也是三大家族里的人吗？怎么，要对你不公平的遭遇睚眦必报？”

闻别暮转过身，语气轻蔑：“不至于，只是三大家族的做派，的确引起很多争端。凤凰，这些事多半都和你有关。”

*

荧惑赶到毕方宫的时候，再一次迟了一步。她看着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弘鸢，不敢靠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在毕方宫看见闻别暮，荧惑就只知道，出大事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弘鸢忽然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看着警惕的荧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以身献祭，全部都死了，哈哈哈……

弘鸢样子有些癫狂，妖界没了，她心中的唯一念想没了。

楼闵乐他们真该死，真该死……

弘鸢身体中不再流出黑色光芒。那些黑丝是妖界的那些怪物给她的供奉。缝隙被填补上，妖供奉给弘鸢的东西自然也到不了她手上。

乌鸦拖住弘鸢瘫软下去的身体，他翻身一蛄蛹，将弘鸢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洞中。周围乌鸦看见能庇佑它们的大妖跑了，乌泱泱一片从毕方宫各个地方飞起。

荧惑他们看呆了，都没想到毕方宫里面居然藏了有这么多的乌鸦。

宴无究没有管这女妖疯疯癫癫地在说什么，也没看见乌鸦带着弘鸢离开，更没看见乌鸦起飞的震撼一幕，他的目光全被地上的信息黏住了。

宴无究蹲下身打开一看，他颤抖着声音道：“到绝情海。”

“什么？”闻子然不解地看向宴无究。

宴无究握着信的手都在抖，“师尊他们还活着，在绝情海能见到他们！”

“可是绝情海在哪儿？”闻子然的目光中难得出现了疑惑。

荧惑盯着天半晌，她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流转，片刻后道：“丹灵也许知道，你们要上山……”

忽然想起他们这群人都是被丹灵“赶”出来的，荧惑苦笑一声，片刻后，她目光坚决：“我们要杀回灵山吗？”

所有人都被这个发言振奋了，却都没注意到角落中，一只小乌鸦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