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她的妹妹用平淡的语气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天才和普通人。

第一次听见这样理论的Gorya难免被震撼到无话可说，说她狂妄吗？说她自大吗？还是该说她傲慢。

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又埋下头做自己的事，并不关心别人的反应，也不在乎别人会因此评价她什么。

面对妹妹再一次的大放厥词，Gorya沉默下去，看着她头顶的两个发旋，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忘记了是哪个亲戚来家里做客，对方看着Ciarda获得的满墙荣誉恭维不断，奈何主人翁反应平淡，爱答不理，敷衍至极。那人大概是觉得尴尬，又没话找话说她后脑上两个发旋是聪明人的特征，今后一定大有作为。Ciarda还是不怎么理他，坐在她边上写练习题的Gorya就听见他接着说，这是你家姐姐？妈妈说是呀，那人忽然深沉叹口气，她竖起耳朵顿时没了写题的心思，然后就听见他说这小姑娘将来会是个固执的主儿，牛脾气。

小时候她还不擅长掩饰情绪，因为这样的评价忍不住失落和难过，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儿。Ciarda将手中的笔转了一圈，笔指向他，问，科学依据在哪里？有研究数据能证明你的观点吗？对方疑惑，女孩不耐烦地咋舌，又问，关于从发旋看出人聪不聪明的论文在哪个网站上发表过，她想拜读一下。长辈开始支吾，说大家都……

Ciarda打断他说，大家大家？大家都说你是傻逼那你就是傻逼吗？Gorya惊讶地看过去，她怎么能对长辈说这种话，后者果然勃然大怒，骂她没教养，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时，父母赶过来将他拉走了。

后来她就再没见过这人踏入他们家门槛。

以前她有段时间特别爱模仿Ciarda，学习她的说话腔调，做她会做的事，以为这样就能和她一样聪明，独特。她也去图书馆读书读到闭馆，但她根本看不懂她在看的那些书，她也跟她一样熬夜学习，但妹妹一晚上能刷好几张卷子，并且每题都是满分，她却咬着铅笔的橡皮头苦思冥想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

她以为自己只要比Ciarda更努力就能赶上她的进度，于是妹妹学到十一点就上床睡觉，她却坚持比她多学两小时，笨鸟先行勤能补拙，她要做龟兔赛跑故事里那只不放弃的乌龟，因为它最后赢得了胜利。

结果她的身体第一个没撑住，意志再坚定也抵挡不住身体的虚脱，Gorya半夜发烧到三十九度，是Ciarda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并去隔壁房间叫醒了爸爸妈妈。

Gorya被送进医院，她心急如焚，总觉得一天不去学校就又要落下妹妹一大截，她是那么不想被她抛在身后。

但碍于医嘱，Gorya必须住院，直到身体恢复健康。

放学后妹妹来医院看她，从书包里拿出她的试卷，说老师要她帮忙把试卷带给她。Ciarda一板一眼地复述老师对她的关心，对她这次考试进步的赞扬，Gorya躺在病床上傻乐，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的用功学习换来了好的成绩，她高兴地在床上扭来扭去，无意间却瞥到Ciarda面无表情的脸，那张平静的好似没有任何发生值得高兴事情的脸，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显得过分冷漠了。即使她明知那就是妹妹的常态，那张脸上鲜少拥有过于生动的表情，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像是正高兴时却被人淋了一盆冷水，她打起精神，问她怎么了？你不开心吗？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Ciarda摇头，没说别的，只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妈妈拎着盛有晚饭的保温桶回来，看见她们面前摊开的试卷便顺嘴问了句成绩。她说自己成绩有进步，这次考试拿了A，正在看她卷子上错题的Ciarda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老样子，随后跟姐姐讲起这道错题里包含的知识点，应该如何解题的思路。

Gorya心不在焉，老样子，这意思是她又拿了满分，又蝉联了年纪第一。

即便妈妈没有偏心，将她们两都夸奖了一通，Gorya还是没忍住暗自比较，她明明比妹妹还要刻苦，为什么还是比不过她。她长大以后才意识到努力不是万能的，努力了也没得到应有的回报更是一种常态。但Gorya还是认真地学习，因为努力是她唯一擅长的事，她还是相信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但她也认清了另一个现实，那就是Ciarda不是龟兔赛跑里那只会在比赛中呼呼大睡的兔子，她的妹妹看似懒散实则警觉，绝不会允许因为轻敌而被反超这样的事态发生。

Gorya要住院观察两天。妈妈送了晚饭就走，因为Glakao年纪尚小还需要人照顾，Ciarda倒是留了下来，给妈妈的理由是她觉得姐姐会寂寞，她反驳说才不会，妈妈看着她们笑了，临走前嘱咐她照顾好妹妹。

Gorya很无语，明明生病的是她，为什么还要她这个生病的人去照顾妹妹？

晚上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就和在家住时一样，Ciarda在被子里捉住她的手，平时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妹妹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因此也很抗拒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是Gorya感到难为情，想甩开她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不放。

“干嘛啦，害怕吗？”她这么说的同时，转过身将另一只手放在妹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妹妹却径直贴过来：“别在意他们说的话了，都是些骗小孩的东西。发旋越多只会越容易秃头吧。”

没想到她还会记得这件事，Gorya有一瞬不知所措，和窘迫，自己那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她，又因为妹妹语气里的嫌弃忍不住发笑。

她说：“哦！是吗？这话有什么科学依据吗？有研究数据可以论证你的观点吗？”

Ciarda看她一眼，好像很无语，她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继续说：“姐姐只要做自己能做的事就好了。”

Gorya于是想，自己能做的事是什么呢？她太笨了，太弱小了，所以在妹妹遭遇了那样的事以后只能难过地大哭。

无论谁都知道那是一场针对性地报复，但无论是父母还是警方，却都三缄其口说那是个意外。

“但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Gorya说。在那扇不对任何人开放的房门外，她终于承认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的弱小。但Ciarda告诉她这没什么好丢脸的，无论谁都有做不到的事。她感到一丝惶恐，近乎急切地辩解说不是的，Ciarda你就能做到，你是天才，你总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她的妹妹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接过她的话头说当然啊，你以为我是谁。她只是用不确定的眼神望着她，直到Gorya的眼泪掉下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地落下，然后Ciarda耸了下肩，朝她笑了笑，好像很无奈似的，她说好吧，就这么决定了。姐姐你做不到的事，就由我来帮你完成。谁让我是天才少女Ciarda呢！

Gorya也说，Ciarda做不到的事，就由我来帮你完成。她刚说完，就遭到妹妹的强烈抗议，她跳起来说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的！

Gorya学她耸了下肩，也用她平时那个无所谓的语气说，谁知道呢？

她忽然释然了。

Gorya往洋洋得意的Ciarda头上揍了一拳，后者不可置信地望过来，说你这是在做什么？要是把她这颗天才大脑打坏了怎么办？你这是在阻碍全人类的进步！

她装没听到，只说：“我会保护你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那场曾将她的生活摧毁得一干二净的风暴再度席卷而来，她本应该恐慌的，本应该惧怕的，但挥出拳头的时候，为朋友据理力争的时候，她只感到了平静甚至是无动于衷。

Ciarda很聪明，聪明到身边没谁跟得上她的步伐，她一个人往前，好像从未因孤身一人面临未知而感到害怕。

但她也会因为她的一声呼喊而驻足回头。

Gorya终于想起来过去的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追赶Ciarda，因为她觉得她很孤单，因为她想站在她的身边，让她不再一个人对抗未知。

妹妹久久没有言语，而Gorya看着那双漆黑的好像能理解世间万物的眼眸，想：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羡慕的，嫉妒的，深爱着的，也痛恨着的，只有Ciar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