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神经敏感,总觉得有那么些似有似无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但更准确来讲,大概是在看他身边男人黑风衣那明显鼓起的右侧口袋。
因为——他的手就在里面!
就在刚才,突然手腕捏紧,男人拽着他趔趄几步,最后站定在队伍末尾。
似乎是观察到周围投过来的各色视线,黑泽阵仿佛见惯了似的,一脸淡然地握住他的手,一把塞进了他的侧边口袋。
动作那么地……自然?
顶着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九野聿只觉得掌背贴着他掌心的热度,和里面冰冷空气形成截然不同的分界,异常地灼热且……烫人。
他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对于突然贴近的关系,理智上告诉他是抗拒的,但身体却意外地任由对方动作。
如果不是他坚定的知道自己的性癖,他大概会觉得自己对他有那什么感觉。
但客观来讲,完全是对方武力镇压的结果。
大概以前,他就打不过这人……九野聿叹了口气。
不过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也都验证了初见那天九野给自己留下的暗语。
奔波了一天的九野心力交瘁,他已经迈不动腿了,便索性蹲下去想赖着不走,可半途却被另一个稳如泰山的力道截住,下蹲的姿势僵在了半空。
九野聿:“……”是了,他手还没解放,这个距离完全蹲不下来。
男人因为他的动作停下脚步,低头看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不上不下地看着他眉头一皱,“又在作妖?”
“哈?”听到这话九野聿可不干了,他压低声音,满眼控诉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新型折磨人的方式?!”
到底是谁在发神经,这么晚还拖着他,像是要逛遍所有地方不罢休。
要是觉得他搅黄了任务,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消磨他未尽的杀人激情,亦或是单纯消遣他吧!
黑泽阵扫了他一眼,那意思就好像他是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样的想法让他突然一愣,但紧接着又觉得可笑。
凭什么一个手满鲜血的杀手会独独对他包庇,甚至称得上是……宽容。
难不成自己曾经救过他,他是以报恩之心待他?
但你企图让一个冷血的人懂什么叫知恩图报么,对此九野聿不置可否。
而一切答案似乎都在自己过去的人生当中,他却全然忘记了,即使是拿着这份特殊,也不会天真地有恃无恐。
因为相较于莫名其妙的感情,他更愿意相信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行了行了,你还要逛多久,我想回去了。”九野聿选择躺平,脑袋昏沉到只想两脚一蹬,往床上一躺。
在确定白发青年是真的疲惫,连眼睛都不愿睁开,身子都绵软的几乎依靠他支撑,琴酒终于松了口。
他大手挪到纤细的后腰处,用力一拖直接把人横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九野聿才忽觉身子悬空,等看到自己被抱了起来下意识要下去,却被琴酒用手强硬地往怀里又压了压。
他是什么陶瓷娃娃吗?!
九野聿感觉额头的井字跳动,愤懑的心情积蓄在胸腔。
他试图抬手却被精准攫住,显然不仅身体的无力难以支撑他完成一拳打到对方的目的,对方更是强悍到,即使是他全盛时期也未能够必得手。
麻了麻了。
……
“下次还敢吗?”
琴酒开车很稳,这会儿九野聿躺在后排眯眼休整,忽然前方传来一声问话,他还有点懵。
“什么?”九野疑惑地睁眼。
却又听到男人冷笑,又开嘲讽,“什么都敢钻,你的命还真是廉价。”
不知怎的九野聿读出一种恨得牙痒的感觉,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立马怼回去,但客观上确实是他救了他。
不难猜测黑泽阵果决的一枪提醒,还有恰到好处的开启后备箱,都是他在放水。
九野聿直接说了句“谢谢。”然后翻了个身,把自己闷在毯子里。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驾驶座那位直到车开到楼下,也没说一句话,沉默的氛围一直延伸到两人开门回到家。
琴酒靠在沙发上,一只手习惯性从兜里拿出烟盒来抽,却在抬手后发现重量不对,抽出来一看,里面空的。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将空烟盒扔进垃圾篓,突然他伸手,头也不抬地接住了朝他飞来的一罐饮料。
再一看罪魁祸首正得逞地看着自己,嘴角勾笑,“少抽烟。”
白发青年像是扳回一局,施施然要回房间,又忽然听到沙发上的男人开口。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九野聿脚步一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便随意回答:“开车兜风,路上车坏了。”
闻言琴酒嗤笑一声,“谁那么厉害,把你的车都撞坏了。”
九野聿皱眉,这样熟稔的口气,而且他没有说可能车本身的故障问题,或许他看到了什么。
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本着拒绝麻烦的优良传统,他边走到房门口边含糊着说:“今天水逆,遇到疯子了。”
说完他就开了门进去,隔绝了接下来可能的对话。
……
一扇门阻隔了里外两个人。
九野聿一把扑倒在床上,从身到心放松了片刻,倏地他揪住了手边的被子,想在忍耐什么,不久手背青筋骤然暴起,他猛地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嗬嗬嗬嘶——”嘴里似乎发出类似于小兽的呜咽。
与此同时大脑像被什么强行塞入,那张苍白的脸上因为疼痛而面色狰狞,瞳孔也开始逐渐涣散。
整齐的被褥杂乱不堪,一只枕头被扔在地上,他艰难地控制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喉间的艰涩感才使得野兽般的嘶吼传不出去,然而就一刹那,大脑如翻江滚浪,他受不住地揪住垂在两侧的长发,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
太疼了。
这些年来即使都有那么几次,但他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哗啦——”他撑起身子踉跄着要去找药,却不下心掀翻了桌上的所有东西,‘啪’的一下整个人坠到地上。
该死。
视线已经模糊到这种程度了吗……
九野聿挣扎着一手撑起起身,另只手摸着地面找到棱角,再小心地摸索着朝上,终于他拉开一个抽屉,想从里面找到药来吃,却因为视觉受阻分不清到底是哪个。
他急切地摸索着,却越翻越乱,尽管泽田几次三番劝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尝试,但他真的受够了!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耳边,九野聿意识迷蒙地微抬起头,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身前是谁。
“别管我!”他一把甩掉对方伸来的手,这时候他不想追究到底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想让他离开,“出去!”
他厉声呵斥,简短的话才不至于让人听出野兽的嘶吼。
白发青年伸手扯下被子盖住自己,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没有听到动静,他又大喊着差点破音,“滚出去——!”
琴酒被这一声声愣在原地,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有想过九野叛逃之后,有一天他把人抓到就关起来,却在真正遇上的那天,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回了现在的住处。
起初抓他是执念,再然后偶遇又变成了潜在的棋子,是利用,而现在……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褶皱的床单和倒地的一堆杂物里,一个白发的瘦弱青年瑟缩着把头闷在被子里,不是怕他,却是一张嘴就要让他‘滚出去’。
他伸手要去试探,却被对方下意识拍掉手,放在以往他哪里有耐心去关心一个发病的神经。
但他不是别人,琴酒反复跟自己强调,九野聿虽然叛变却还有价值,他可以成为一个隐形的钉子,去带来与付出的东西无法衡量的价值。
任何东西只要还在掌控之中,他都可以忍受。
“起来。”琴酒扯掉蒙在脸上的被子,以强硬的姿态把人直接拽了起来。
青年似乎懵懂地朝他看了一眼,一直盯着他的琴酒却很快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药……药”九野聿整个人摊在琴酒身上,嘴里还呢喃着。
药?
琴酒低头看到打开的抽屉,他皱着眉问:“哪个?”
然而挂在身上的九野聿,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回荡的是‘呲呲’的电流声。
手无意识摸上了什么,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激,之后眉眼渐渐舒展开,再然后意识荡然一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