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子春每天被商羽一口一个园丁使唤去干活,整个花园的土都被翻了两遍,一整个园子的各种花花草草快被修剪得光秃秃。
到了第五天傍晚,商羽又要再叫子春剪枝。
子春看着一园子秃头花枝,实在忍不住道:“少爷,不能再剪了,再剪明年就开不出花了。”
商羽倒也没强求,只皱了皱眉,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招招手道:“跟我来。”
子春叫苦不迭地跟上他,不知他又要如何作妖。
他隐隐感觉,少爷是在生他的气,气他离开又回来。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又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他也并不想一辈子当下人,金公馆不是他的家,总有一天也还是要再离开的。
“园丁,把池子里的淤泥都清了,不清完不许睡觉。”
吩咐完,商羽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施施然离去。
金公馆这个荷池不算大,如今入了冬,水也不深,清淤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天寒水凉,这一池子淤泥清理完,估计要冻得够呛。
但少爷发了令,子春不能不干。
这一忙,就忙到了快半夜,手脚都快冻僵了,也没停下。
“哎哟喂小春,你怎么还在这儿呢?”荣伯得知他大晚上还在水里清淤泥,跑过来一看,见他小小身影站在水中,忍不住一叠声儿叫唤,“快快快,赶紧上来,大冷天的,别冻坏了!”
子春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道:“荣伯,没事的,还有一点就弄好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少爷就是故意折腾你,你没看出来么?糊弄一下就得了,你还真是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子春认真道:“他是少爷嘛!要是我做得让他不满意,指不定就赶我走了。”
荣伯招招手道:“哎呦,他赶我走,也不会赶你走的,你就赶紧上来吧。”
子春也是一根筋,无论对方怎么叫他,他依旧是不干完活不罢休。
荣伯最后只得唉声叹气摇摇头走了。
*
翌日清晨。
商羽的声音跟这几日一样,准时出现在花园里。
“园丁!园丁呢?怎么还没开始干活?”
子春迷迷糊糊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披了件衣服,踉踉跄跄下楼。
也不知怎的,他今天好像脑袋特别沉,跑了疾步,只觉头昏脑涨,身体发软,浑身也跟着了火似的,烫得厉害。
好不容易才找到商羽的位置,子春微微喘着气道:“少……少爷,我来了。”
商羽板着脸,看也不对他:“赶紧把落叶收拾了。”
“哦。”子春摇摇脑袋,“我这就去。”
说罢,转身准备去拿工具。
犹站在原处的商羽,回过头看他,见他身体微微摇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时,柳儿正好走过来,看到的便是满脸通红,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少年,她哎哟一声:“小春,你这是怎么了?”
子春摇头:“柳儿姐早啊,我没事。”
说是这么说,但脑子越发糊涂,面前的柳儿好像变成了两个,只得用力摇摇头,试图看清楚一些。
只是这一摇头,不仅没让他将人看清,反倒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身体仅剩的一丝力气也离他而去,整个人软绵绵往地上倒去,一屁股歪坐在了地上。
柳儿吓了一大跳,赶紧弯身去扶他,刚碰到人,便感觉像是碰到个火炉一样,吓得她大叫:“小春,你怎么这么烫?”
子春半阖着眼睛,想张口回应对方自己没事,可是嘴唇翕张半晌,一句声音都没发出。
柳儿见他这模样,正要叫人,却见商羽疾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子春滚烫的额头,俊秀的眉头深深蹙起。
他将人从地上打横抱起,边往主楼走边道:“快去让荣伯找药。”
柳儿忙不迭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
商羽将人直接抱回了自己屋内。
子春被他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时,脑子稍稍清明了些,迷迷糊糊看到熟悉的房间,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少……爷,我去干活,你别赶我走!”
商羽木着脸看他,薄唇轻启:“小傻子。”
说罢便转身。
子春见他离开,挣扎着要坐起来,但浑身无力,好半晌才勉强半坐起身。
刚要挪到床沿边,商羽又已经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条毛巾,见他坐起来,皱着眉头冷声喝道:“你干什么呢?”
子春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我……去干活。”
商羽走过去,一把将他推倒,斥道:“你给我老实点,叫你小傻子你还真成傻子了,不准动,听到没?”
“哦。”子春也不知他要作何,只听了这话,从善如流不敢再动。
商羽将湿毛巾,放在他额头,冰冷的触感,让他只觉得好舒服,又不解地呢喃般问:“少爷,你这是干什么?”
商羽在床边坐下,居高临下望着他,淡声道:“给你降温。”
“为什么要降温?”
“因为你发烧了。”
“哦。”
头上的湿毛巾,让子春稍稍清明了下,他望着脸色冰寒的少年,依旧不忘自己的本职工作,问道:“少爷,我没清理落叶,你会不会赶我走?”
商羽道:“放心吧,不赶你。”
子春勉强一笑:“谢谢少爷。”
商羽轻嗤一声,默了片刻,又说:“你最好没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子春不知呓语了句什么,便闭上了眼睛。
在得知不会被赶走后,他一直提着的那股气彻底卸下来,眼睛一闭,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商羽也没再说话,只坐在床边继续望着他,过了片刻,伸手将戴在脖子里的平安扣扯出来,握在手中摸了摸。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人推开,是得知消息的荣伯急匆匆赶了过来。
“小春怎么样了?”
商羽没回答他,甚至都么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继续凝望着床上的人。
荣伯自顾走进来,瞧了眼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的子春,又上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啧了声道:“哎呦,是真挺烫的。”
商羽问:“荣伯,药拿来了吗?”
荣伯道:“拿了,正好前些日子洋大夫开的伤风药,退烧很有用,我去倒水,给小春喂上。”
说完,他走去客厅,又很快端着一杯热水进来。
而商羽已经将子春头上毛巾拿来,扶着人靠在自己身上,见荣伯进来,伸手道:“把水杯和药给我。”
荣伯见状,忙道:“哎哟我的少爷,你哪会伺候人,你在旁歇着,我来就行。”
商羽俊眉微蹙:“给我!”
荣伯只能将杯子和药递给他。
商羽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药片,还要扶着软绵绵的子春,他又是个从未伺候人的少爷,不免看着有些笨手笨脚。
“小傻子醒醒,吃了药再睡。”
子春迷迷糊糊掀开一点眼帘,看到的就是上方商羽一张白皙漂亮的脸,大约是烧糊涂了,他嘿嘿一笑:“少……爷,你真好看。”
商羽没好气喝道:“赶紧张开嘴,把药吃了。”
子春缓缓张开一点嘴巴,商羽不客气地将药片塞进去,又粗手粗脚给他灌水。
子春没来得及咽下,生生呛了几口。
商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忙将杯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手忙脚乱拍拍他的后背。
一旁的荣伯见状,不由得扶了扶额,道:“少爷,您可别再折腾小春了,他就是个一根筋小傻子,昨晚您叫他清淤泥,他愣了清到半夜,这大冷天,不伤风才怪。”
商羽没什么表情,只继续望着怀里的少年。
荣伯又说:“我知道你是生气小春离开,但他毕竟也不是卖给金家的。”
商羽依旧不说话,只将子春小心翼翼放下,自己挪开一点,又拉上给他盖好。
荣伯:“现在人也回来了,你说你折腾他做什么?折腾出毛病,心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商羽终于开口,冷哼一声道:“我才不心疼,这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这么笨,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荣伯说:“那可不?您是少爷,别说是小春,就是您要我做什么,我不也得做什么?”
商羽瞥了他一眼:“你那都是阳奉阴违。”
荣伯:“哎呀我的少爷,您这可就冤枉老奴啦,您说的话老奴什么时候没听过?”
商羽不以为然地哂笑了声。
荣伯不好在这话题上继续,想了想,话锋一转道:“少爷,我叫听差将小春抱回他自己屋吧。”
“不用。”
荣伯:“他毕竟是下人。”
商羽道:“从今天开始,他不做园丁了,专门来伺候我,以后就住在我房里,你叫人把他东西收拾好拿过来。”
“啊?”
“快去!”
“……好的。”
荣伯转头往外走,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混世魔王,也不知与小春是什么孽缘。
*
子春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烧是退了,鼻子还塞着,嗓子也哑了,好在人已经彻底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商羽床上,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转过头,看到坐在旁边的少年,开口问道:“少爷,我怎么在这里?”
商羽没回答他的话,只淡声道:“醒了就赶紧出来吃饭。”
子春今日还一顿饭没吃,只隐约记得半梦半醒间,好像被人喂了粥,所以虽然饿,倒也没饿得太厉害。
他狐疑地看了看商羽。
应该不是少爷喂自己的吧?
“看什么看?赶紧起来!”商羽恶声恶气道。
肯定不是。
子春在心中道。
他慢悠悠下床,走到卧室门边,一眼看到茶几上冒着热气的一锅炖鸡。
“吃吧。”商羽跟上来淡声道。
子春走到沙发处,指了指茶几上的东西:“给我吃的?”
商羽道:“嗯,我已经吃完了,剩下的你都吃光。”
“哦。”
原来是少爷吃剩下的,不过总归是好事。
子春也不再客气,在沙发坐下,拿起碗筷开干。
连汤带肉吃了一整锅,子春出了一头汗,人确实舒服了不少。
他起身准备收拾碗筷,道:“少爷,那我回去了。”
商羽道:“你回哪里去?”
子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回我的屋里啊。”说着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道,“少爷,您是要我现在去做什么吗?”
商羽怕拍沙发,颐指气使道:“坐下!”
子春从上如流坐好,等着他分派任务。
只希望别再是下水池子了。
商羽歪头漫不经心看着他:“从今天开始,你不做园丁了。”
“啊?”
“来专门伺候我。”
子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用力点头,大声道:“我一定会好好此后少爷的。”
商羽翻了个白眼:“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搬来了,以后你就住在我房里。”
子春先是微微一怔,但旋即又点点头,了然笑开,毕竟住在一起方便伺候,少爷这是个套房,起居室的沙发足够他睡了。
他知道少爷应该是不生自己的气了,于是颇有几分打蛇随棍上的,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少爷,我以后还跟你一起上课吗?”
商羽道:“当然,你还得在一旁伺候呢。”
是谁之前说不需要书童了?
不过这话子春到底没说出口。
他年纪小底子好,喝过鸡汤吃过药,虽然还是有些鼻塞咳嗽,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他忍不住伸伸胳膊,欲欲跃试:“少爷,你现在要做什么?”
商羽懒洋洋靠在沙发:“什么都不用做。”
“那我把碗筷收拾了,马上回来。”
“不用,佣人会过来收。”
“哦。”
商羽似是想到什么似,站起身往边柜处走,子春忙狗腿地跟上去:“少爷,你是要拿什么吗?我给你拿就行。”
商羽像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到柜前打开最上排的抽屉,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