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距离清晨到来还有六个小时。

风雨欲来，夜空中的云层更厚重地聚集，把月光一丝不留地遮盖。

近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下，普通人类的肉眼基本无法发挥作用。而此时安惜年的双眼所见仿佛在暗色画面上再蒙一层黑纱，和失去视觉无异。

这种不利条件没能拖累安惜年的动作。

视野不佳，反而成就了其他感官的灵敏。

丧尸的一举一动都在安惜年的掌控之下，身上装备的所有武器在她手里切换流畅，每次出手都能一击毙命。

即使如此，从遇到丧尸群起一小时过去，丧尸的数量不减反增，像是数量庞大的军队，从安惜年看不到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冒出。

丧尸也早就包围了远处变为成虎形态的白亿。

从上方俯视，安惜年和白亿两人就像被蚁群盯上的两块食物。

所有工蚁都在试图围剿他们，再合作把他们搬回蚁穴，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养料。

安惜年不仅要避免自己被丧尸抓伤咬伤，还要不时紧盯前方的白亿，确认对方的动向，以免复仇对象突然消失。

虽然需要分神双线并行，但安惜年行动起来得心应手，毫不费力。

连她本人都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力能达到操控自如的状态，脸上摆出惊讶的表情。

而白亿似乎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面对丧尸总是不得要领。

丧尸是不怕痛的，只要没有伤到致命处，就会始终执拗地爬起来，对目标发起攻击。

因此白亿周围的丧尸几乎没有减少，并且越聚越多。

持续一个小时的高强度战斗让他的体力逐渐下降，行动变得迟缓，撕咬的力度也下降。

汗珠随动作甩出，在空中四散形成一个半圆，在白亿四爪砸到地上踉跄一步时还没能完全落下。

从怀疑起安惜年身份，又得到系统迟来的肯定的那时起，白亿能明确感知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探究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控制不住地变成白虎形态。

同时有山一样无形的力量压顶而来，让他倒在地面动弹不得。甚至直到现在，白虎的治愈能力都无法让身体恢复如常。

所幸白虎形态的身体坚实，如果是普通人经受同样的力量压迫，恐怕会当即死亡。

他无法得知自己身上这股无形的力量来自什么，现状也不足以给他时间进行逻辑思考。

躲避过一侧丧尸的攻击，白亿动作间忽然重心不稳。

左前腿膝关节脱力弯折，膝盖跪砸在地。成年白虎的体重有九成施加在膝盖骨，骨头碎裂的声音通过血肉一路传到大脑。

【是安惜年搞的鬼吧。】剧痛中，白亿脑海里出现无源结论，【只有她的心音，需要我靠近到半米之内才能听到。她到底有什么异能？或者她其实是个高阶修士？】

白亿倒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只比其他同类更壮的丧尸看准机会，立即原地弹跳起来，凌空朝白亿扑来。

白亿的双眼瞬间亮起光，焦点对准这只丧尸，眼睁睁见丧尸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扩大。

【小心。】系统在脑海提醒，语气平淡，讲风凉话似的。

僵住的肌肉触电般开始发力，后腿急切爆发力量，速度却不如丧尸坠落下来的速度快。

丧尸瞳仁浑浊，肌皮松垮，大张开嘴。

丧尸会因为失去痛觉而顺应本能，在经年累月啃噬猎物的动作中，它的嘴角裂开，几乎开到脸颊的一半。

劈裂变形的牙齿不过半秒就会没入白亿的身体。

忽然，白亿眼前一阵花色闪过。

那只朝他扑来的丧尸斜向飞出几十米，后背一路在丧尸群中砸倒大片。

白亿忍痛撑起前腿，转头朝侧边看去。

那里站着安惜年。

对方踹踢丧尸的那条腿还没能收回原位，顶着怔愣的表情，目光放空。

忽然，安惜年发现了白亿的视线，在暗色中精准向他看过来。

可惜丧尸不会留时间给他们进行眼神交流。

目光交汇过一瞬，两人立即各自移开，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重新投入战斗。

安惜年情绪使然，本来就凌冽的动作越发大开大合，在她手下死去的丧尸身上的致命伤几乎能把身体撕裂成两半。

动作间，她心里更加焦躁。

现在丧尸的数量源源不断，出于理性，最好的选择是立刻从丧尸群中逃离。

可她又不想把白亿一个人扔在这里。

【白亿就算死，也应该死在我手上。】

安惜年想着，反手抽出插进丧尸额头正心的刀，摆臂紧贴腰侧将刀口往身后送去。

刀尖没入趴跪姿势的丧尸的喉咙，再被使用者旋身的动作带动。

一声闷响，安惜年身后的丧尸首身分离。

冰冷粘稠的黄色液体溅了安惜年大半身。

她厌恶地甩刀，把上面附着的丧尸体\\液处理干净，重新向前冲去。

系统从战斗开始沉默至今，听到安惜年的心音后忽然出声：【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救他？】

安惜年的动作短暂停滞。

此时的系统不像以往得不到答案就作罢。它仿佛经历了不顺心的事情，发泄情绪似的执拗索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他是你的复仇对象，是导致你父母死去的人。你不该救他。只要在他被攻击之后直接给他致命一击，你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务。你到底在做什么！】

边说，系统的声音边越来越高，直到安惜年的耳边出现持续几秒的鸣声。

继视觉之后，听觉再受到影响，导致安惜年对外界的判断混乱起来。

身体重心歪斜，眼看胸口就要被面前丧尸的尖长指甲刺入。

安惜年立刻收脚再踏出，试图调整姿势。

近乎失能的视野里忽然闪过大片白色。

原本想要攻击她的丧尸被与胸膛同宽的虎爪严实踩住，动弹不得。

安惜年不需要思考，在白虎制服丧尸的瞬间就开始行动。

衣服布料与白虎的皮毛摩擦作响，安惜年利落翻过白虎背部，顺从白虎顶撑她身体的力量，一脚踏碎地面丧尸头颅的同时，手里的武器劈开另一只丧尸眉间。

随即，安惜年身体旋开一圈，长刀刀风带倒周围一圈丧尸，为他们营造出一个短暂安全的空间。

两人的动作再次默契地停下来。

安惜年强迫自己的腿往远离白亿的方向挪出一步。

【现在就是机会！】系统突然在安惜年脑海大叫出声，听起来撕心裂肺，【快！用你手里的刀插进他的喉咙，砍下他的头！】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程序卡壳。

微弱的回音在安惜年脑海里还没有散去，系统再次出声，这次的语气失去刚才的疯狂，变得谄媚。

【是，是。如您所愿，用户9。现在立刻改写他们两个的认知，并且让两人恢复共享致命伤。】

世界停转。

随后，安惜年感觉自己坐上了火箭，正脱离地心引力向宇宙冲刺，□□先于意识在飞速移动。

突然，飞行器以高速撞击到巨大的陨石。

安惜年的身体被碾压在地，骨头碎裂，关节错位，血管爆裂，肉从皮肤的裂纹中挤出。

她无法得知时间是否在继续流逝。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团浅色的光晕笼罩。

朦胧的光像温泉一样暖，覆盖着她的全身，逐渐让难捱的疼痛消散。

双眼睁开，安惜年对上一双莹莹发光的，满含担忧的琥珀色眼眸。

“没事吧？”对方撑起安惜年，带她艰难躲避丧尸的攻击，试图突破重围。

安惜年望向对方的眼里闪过疑惑。

系统在脑海里开口：【受伤太重让你忘记了吗？他是望安，现在是你和他搭伴在末世求生的第五年。】

【五年间，你一直在找杀害你父母的凶手，白亿。你也因为愿望过于强烈而绑定了我。我因为程序损坏而功能受限，但始终在努力为你寻找白亿的行踪。】

【现在你们遭遇了丧尸群，正试图杀出重围。】

信息嵌入大脑的速度比系统实际的言语快数倍。

记忆归位，思维复明。

周围的环境被多重感官导入，形成完整认知。

安惜年倏地推开搀扶她的人，把对方挡在身后。

夜空拨云见月，朦胧的光洒在远处。

数百只丧尸相隔的远方，一只体型巨大的丧尸王正在月光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