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了眼阖上了眼的五条悟,又转回头看家入硝子,有些欲言又止。
是啊,笨蛋。
越了解一切,他就越要承认这一点。
车门拉开的声音打断了少年们的思绪,篡夺了他们的注意力。
工藤新一并未注意到后排三人先前的动静,只对坂口安吾的安坐兴致勃勃。
他蓝色的眼睛亮着神采奕奕的亮光,满怀希冀地说:“坂口长官,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搜查官悄然看了眼后座的少女,眼底浮现些许惊讶之色,然后才把注意力给回副驾驶的高中生名侦探。
上野那孩子的同学里,竟然也有一个实力可怕的治愈系。
而且她的实力似乎不至于此,在刚刚触摸到车的一瞬间,坂口安吾看到了她设下屏障的所有画面。
仅仅弹指间。
而且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是从高楼上跳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毫发无损,这也证明了这几个人的实力强悍远超普通的异能者。
这就是咒术师吗?
战斗上的实力虽然不能不能决定一切,但是这无疑给处于逆风局的男人带来了很大的安定。
坂口安吾定了定神,对着工藤新一点了点头。
“好,那么请工藤先生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有一说一,在今天早上被五条悟一把捞了起来的时候,他挺庆幸自己不需要受太重的伤。协助侦探社的任务其实到这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后续他们大概率会和江户川乱步那个神探汇合,也就不需要他了。
他穿了防弹衣,而且当时只要往巷子更深处跳去,他就会避开爆炸的主要波动,在重伤下保下小命——虽然说他想借受伤脱离大众视线,但也不是那么想受重伤。
结果五条悟先一步把他捞了起来,直接开辟了他的新结局。
现在想想,这群人现在能找过来绝对和上野江脱不开关系。
只见他面前的工藤新一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曲折的折线图。
工藤新一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颇有气势地道:“因为我推理出了这张纸上的内容啊,你和太宰先生的通讯内容,对吧。”
“心电图出现在警局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论是某几个罪犯受伤了还是你自己身边的人有需要做心电图的检测,都不应该是电子的,况且那个更像是实时监控。
所以我只能猜测,这是针对某个罪犯的身体数据监测。”
“在我多次查看下,我发现这个折线是有规律的,它竟然可以按照摩尔斯密码来看待,而它破译出来的内容是——”
工藤新一把纸团重新叠好,塞回兜里,压低声音说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被我制衡住了,按照计划行事。我翻译的没有错吧?”
“给你传信的这个人,应该是那个叫太宰治的男人吧?我记得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呢。”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问道:“是上野告诉你的吗?那她还真是信任你,她让你来找我的吗?”
信任两字让工藤新一忍不住牙酸了一瞬,然后带着责骂的意味忍不住说道:“她才没有告诉我!这都是我推理的结果,我们四个人都是被她忽悠得团团转!哎——”
还没说完,工藤新一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拍得他身子晃动几下,话语尾音飞升,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五条悟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懒洋洋开口道:“不要东拉西扯。”
工藤新一敢怒不敢言,悄悄瞥了眼耷拉着眼皮的白发少年,把话题扯回了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我们想要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让上野对外表现出了对你们异能特务科的不和,促使她离开了武装侦探社。”
最开始上野江找到他分析自己身上的异常时,对异能特务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偏颇,所以按照她的作风不可能无缘无故去他们总部寻衅滋事。
哪怕是演给外人看的,也绝对发生了什么在其中。
而后续发生的一切,上野所行的一切事宜都避开了他们,就连要他帮忙都是如此迂回,仅仅留下了需要他东拼西凑的信息,一地的谜题。
所以工藤新一合理怀疑,这次发生的事件绝对和之前她说的那个「书」有关。不然如何解释她那么小心翼翼?
而坂口安吾接下来的话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想——
“「书」的一页曾经在我们手上,而在昨天傍晚,他被人抢走了,我的长官也被小偷刺伤,陷入昏迷,衍生出了现在的一切。”
坂口安吾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车椅背,手指按压了下去。
男人低垂着眼,情绪平平地说:“你们想问上野她母亲的死因,对吧?昨晚闯入她家的也是你们吧。”
搜查官心底忽然有些难言的触动,像是死水中落入了不属于这的石子,涟漪荡开。
从上野母子到了横滨之后,他们就没有间断过监视。
他看着女孩上学,下学,和母亲出游,学习进步;看着本就事业成功的女人在这混沌的城市带来律法的清明,赢下一场场官司,赢得了更盛大的声誉。
然后,就是出其不意的杀害。
等到他带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被福泽谕吉从衣柜里抱出来的小女孩。
在看到一地的血迹和歪扭的尸体之后,坂口安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和长官大概永远在那孩子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们理应被她憎恨。
那页纸上明明白白地写上了这孩子身上会发生的一切,然而他们却还是没能阻止惨案,哪怕已经未卜先知了,哪怕他们严防死守。
所以在那晚被质问的时候,他隔着屏幕也不曾对上野江的怒斥辩驳解释一句。
不解释他们其实努力过了,不解释那页纸上属于她们的那段文字不可更改,不解释「书」选中了她什么的其实只是他们无可奈何的掩饰,不解释他们其实没有放弃过她们。
比起憎恨自己的命运,他和长官由衷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憎恨他们,憎恨「书」。
看到面前这几个孩子为了那段往事迂回地追查,探视她的伤痛,他忽然感到几分庆幸。
那孩子拥有了他们安排之外的真心好友。
皮质的椅背被压得发出牙酸的细微声响,但坂口安吾毫无察觉,依旧在说着。
“我的长官曾经拥有一张写上东西就可以成真的纸,只需要存在逻辑即可。而那张纸早在她们母女来到横滨时就和我们预告过接下来的一切。”
原本有些神游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听着男人的叙述,也前倾着听得更细。四人的目光聚精会神地扫在坂口安吾的脸上,犹如实质。
男人不为所动。
“她的母亲会在某一天死亡,然后上野会独自一人生活,她会变强,会离开横滨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来这个城市,带来这个世界无可估量的变化,然后得到她应有的一切直至登顶。”
“她是被那本容纳了世界意志的「书」选中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命运。”
最后一字落地,工藤新一猛地伸出手扳住男人的肩膀,眼睛瞪大地看着他,声音控制不住地飙升。
“你在开什么玩笑!”
虽然当时他和上野已经推论了出来「书」对上野和她母亲在思维上有一定的操纵,但是绝对不包括她母亲的死亡。
原来死亡也是既定的,是白字黑色写着的,是吗?
少年侦探咬牙切齿地问:“所以上野去找那十一个人复仇你们也是知道的,那你们为什么放任她的通缉令被发布!”
五条悟趴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们交谈、爆发,然后绷直了嘴角。
那天晚上,江是知道了这些事情才会那样哭吗?
对于父母亲情,他其实有些不明白。身为六眼,他其实鲜少与家人亲密,所以很难体会到这种生死离别的难过。但人之常情在六眼的收集下,他知道正常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是因为这样荒谬的事情,哭成那样吗?
但是她接受了。
所以五条悟又一次伸手拍了拍工藤新一的后脑勺,说:“江是知道的。”
她知道的,但她没有做什么,所以他们没有资格代她生气。
坂口安吾毫不受影响,抬手自然而然地把肩膀上的双手挪开,继续着他的讲述。
“她现在已经达成了她的使命,那张纸上写过所有有关于她的字迹全部消失,变回了一张可以书写的白纸,所以才会被天人五衰那一伙人视作目标抢走。
现在敌人利用这张纸制定了针对武装侦探社的毁灭计划,而计划的最后,是消灭国家。”
夏油杰忍不住出声道:“真是异想天开的计划呢。”
家入硝子不知何时嘴里又叼了根烟,只是还没点燃,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地。
“居然还有比旁边这两个家伙更胆大的东西呢。”
坂口安吾继续抛出信息,说:“现在的武装侦探社已经全部被通缉,政府派出了军警的猎犬去追捕,只是因为上野的原因失败了,现在还没有人折损,除了福泽社长自首,现在还被拘禁着。
他们那边自己能够处理好,有江户川乱步在,他们能够解决的。”
“太宰那边,监狱会保证他的生命,那就足够了。他呼吸着就有杀伤力。”
说着,男人伸手抵住了太阳穴,平淡的眉眼流露几分焦虑,说:“不在掌控内的就只有上野那边。上野虽然和太宰提前联系过,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联系上她,如果你们是她派来的人的话,后续会方便许多。”
他抬眼扫过四人的脸,疲惫地问道:“所以,你们和上野算不上合作关系吧?”
言下之意既是,如果他们并没有能和上野江时时联系的渠道,那么他们之间只会是现在短暂的合作关系。
这男人的疑心病,和现在的上野江有得一拼啊,
想到这,工藤新一反而身上多了些松弛,两手一摊,眼神瞟着车顶,说:“嘛,这个嘛……”
“现在没有人可以和上野那家伙保持联系吧,她对所有人都说话只说一点,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强的防备心。”
他看了眼坂口安吾那脸因为没有捞到有用信息而依旧平淡的脸,话锋一转道:“但是,现在有你们没有注意过的敌人参与进了这件事。”
“其实上野早在横滨被雾笼罩的那一天就和我商讨过关于她母亲会带着她移居横滨的诡异,得出了「书」选中了她,并且需要她。在那之后,世界就发生了融合。然后就是现在横滨发生的一切。”
说着,他朝后座三人的方向伸了伸手,讨要那把被上野江在海边遗落的剑,递给了坂口安吾。
少年侦探直视着老练的搜查官,蓝色的瞳子折着精光。
工藤新一看着他,说:“长官,使用你的异能从这上面了解一切吧。”
坂口安吾伸手接过剑,顿时感到有些过分的疲惫。
那孩子,是算好了这一切吗?
异能力发动,男人额头上冒出肉眼可见的冷汗,在寒冷的冬日里很快又沁入他的□□。
等到坂口安吾再次睁开眼,便是疲惫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可是收获和疲惫是成正比的。
因为世界意志的限制,被迫延后的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异能特务科无法踏足横滨外的世界,也并不知道属于咒术界的凶险,更不知道在那流传了千年的传承早就被人腐蚀,被封建蛀坏了。
他看到了那个脑袋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那必定是他们要除掉的目标。
扫平一切罪恶。
想到这,坂口安吾隐在镜片下的双眼闪过一瞬的杀意。
看着男人那副样子,工藤新一也意识到了他已了解一切。
……其实他知道的还没有多少呢,全靠夏油杰和他说的情报连猜带蒙的,昨晚问五条悟又只得到了三两句的回应,只能确定上野江是早就开始行动了,以及那缝线男被上野江视作十足的危险人物。
但这并不会让少年胆怯气短。
工藤新一伸手拿回剑,脸上依旧挂着自信的笑。他看着男人,说:“现在的我们,可以和长官你谈合作了吧?”
在无法给出更多的利益时,通过确立共同的目标来达成合作也是一种合适的手段。
关于异能特务科的了解,工藤新一虽然没有上野江多,但是身为政府机关,尤其是针对异能侧的政府机关,在见到从未见过的能力类型,他们必定会重视,况且那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