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性感,要命......
这些灼烫的字句拖慢了池溆的大脑反应速度,害得这个聪明人用了整整一分钟,才确定没有酒精从中推波助澜。
他知道什么缘故了。再简单不过了,有情人的动情。
“我舍不得要你的命。”他要额头相抵、鼻息相闻,要时弋的温度穿透他的掌心。
再要到不留余地的爱就更好了。池溆差点就要祈求了。
“你这张脸,不拍偶像剧浪费了。”时弋说完同池溆分开些距离,他的语调不明,乍听着是再纯粹不过的赞美。
可他又接了一句,“所以你们昨晚在拍偶像剧吗?”
池溆恍然,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我对做偶像剧的主角没兴趣,”池溆将他们十指交握的手抬至唇边,亲了亲时弋的手背。时弋的手,他今天再熟悉不过了。
“只对做警察的情人感兴趣。”他听时弋鼻子里哼了声,便匆匆结束打趣,“你知道的,作为公众人物,早就做好了供人合理想象或者全然曲解的觉悟。”
时弋如他所想,目光缓和下来,他便要乘胜追击,“晚上降温了,那水很凉。”
时弋眉心一蹙,这个招数似曾相识,待他在池溆的那两声低咳里再细细摸索,这才了然,与他在黎女士面前卖惨那套大同小异。
黎女士大多数情况都被他吃了个准,那他自己呢,要将池溆挨了冻的可怜撇在一边,继续对那个名字刨根问底吗。
不要,时弋决定不要辜负这个夜晚,能够创造美梦的夜晚。
尽管现在已经过了四点钟,但奉献最软的耳根还不迟。
他刚整个身子往池溆那边靠近,电话响了。
不是十万火急,他的电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被拨通。
时弋心虚地看了池溆一眼,“我接个电话。”
林峪?他点开接听,随后一堆耸人听闻的词喷涌出来。
“惨绝人寰?血流成河?鬼哭天愁?”
他猛地坐起身来,等这些狂言自行跌落粉碎,他就分辨出了林峪的实际遭遇和这个电话的真实意图。
这人在那家同志酒吧挨了酒瓶子的砸,现在在去往医院缝针的路上。还有开玩笑的闲情,说明没啥大碍。
他从林峪关于自己是否在家的询问,就知道在诉惨背后,这个人洁癖发作。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其辞,告知会马不停蹄地送衣服去。
时弋刚挂了电话,就听池溆在旁嘀咕:“他的话好多。”
池溆翻过了身,从窗子漏进来的亮,宣告着这个夜晚的尾声。
“你赶紧去吧。”看在负伤的份上,池溆忍了。
“这小子确实话多又讨厌,”时弋趴在旁边,若有所思道:“可如果他先被自己脏死,传出去对我们所的名声多不好。再说少个人的话,那更得忙得昏天黑地了。”
“啊,”时弋凑近要去看池溆的脸,“那我们一面也见不着了。”
“是吗,”这话听着真叫人害怕呢,池溆闭上了眼,因为时弋的另一只手在轻轻拍着他的胸口,“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他便要松开紧攥的手。可时弋并没有立刻抽开,又握了握,惋惜似的,“都怪这个夜晚太短。”
“但你可得一直记着啊。”
手心里空了,再是床空了一半,最后好像整个屋子都空了。
只看着你吗,时弋,我不用刻意记的。
他想起曾经那张被濡湿扭曲的寻人启事,在抛开理智由情感全然支配的当下,他也萌生了在街头巷尾、不错失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张贴寻人启事的荒唐想法。
没有照片,没有洋洋万言。
只有他寥寥几字的赤裸自白。
时弋,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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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困、我不困、我不困......”
时弋自我催眠着走进电梯,按下按键之后就闭眼靠在了一旁的壁板,他的困意来势汹汹,连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当做了入梦的前奏。
可掌心的冰凉太真实、太熟悉了,时弋不得已从梦的边缘挣扎回来,他睁开眼睛,两度确认之后,笑道:“你要来送我。”
什么我不需要人送、你需要休息之类的话,时弋一个字也不想说。
池溆已经来了。
而当他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准备放肆地接纳困意卷土重来,脸颊肉却被无端捏了捏。
“时弋,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他在池溆手机地图的搜索框里输入小区名称,随后就睡得不省人事。
城市凌晨的道路自然畅通无阻,导航上显示十八分钟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可池溆非得同导航的期许作对,开得慢慢悠悠,还故意绕了几段路。
车里很安静,只能听得到时弋均匀的呼吸声。池溆最贪心也最知足,他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是和相依偎程度不相上下的好。
原先心脏空的一块,似乎此刻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车在小区外头停下,池溆将人盯了好一会,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里的照相机。
“我看见你在窃笑。”
池溆闻声忙将手机切回正常页面,神色如常,“你家到了。”
“你揣着什么坏主意了?”时弋就是嘴上说说,他解开安全带,语速飞快:“你在这等我会,很快。”
可在打开车门之前,胳膊却被池溆拉住,“你不邀请我上去吗?”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时弋刚准备开口,就听池溆又说:“我想知道你现在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想更了解你。”
多么正当有力的理由,情人彼此了解不是基本么。
“好好好,请请请。”
可他心里其实有鬼。虽然他并没有告知密码,但是让一个男人到家里去,在林峪眼中,性质大概是同样的恶劣。
他总觉得林峪藏着一副狗鼻子,每次吴贺过来,这人都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所以他顺着池溆的手闻到胸口,确认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和他身上的相同。
等他们走到三楼的楼道,时弋又突然停住,悄声道:“你等会就站着别动。”
池溆大致猜得到这么做和那位警察舍友相关,“那需要绑手绑脚吗,我愿意配合。”
时弋考虑了一下可行性,“麻烦,算了。”
终于爬到六楼,时弋刚要输入密码,门就自己开了。
“见鬼......”待他看清了门后的面孔,“贺你怎么在这?”
他掩盖不住的惊慌,全落在了吴贺和池溆的眼里。
“我听见你说话的声音了。”吴贺看向站在阶梯上的池溆,语气里似有惊喜,“一大早还有神秘嘉宾。”
“那嘉宾,应该被欢迎吧。”池溆踏上一阶,从后面揽着时弋的肩膀,将门彻底拉开进了屋。
时弋原本还余点困意的火星子,现在也被捻了干净。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清醒过,他知道眼前这俩人不对付,可凑都凑到一处了,风平浪静肯定是痴心妄想。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他还没有和吴贺说过,如今和池溆的关系。之前池溆提及了和吴贺的合作,也说聊了很多。他本想问吴贺是否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想想又觉得无所谓了,对于最好的朋友,他有当面亲口告知的必要。
而且吴贺那么敏感,字里行间、一举一动不可能从他的眼睛逃脱。
那坦白时刻,时弋想应该就是现在。
“贺,都没找着机会告诉你,”时弋转过身,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池溆扯过来,“我们现......”
“我从前都不知道,你的床垫这么硬,今天给你换一个。”吴贺突兀打断,顾自说着,走进了时弋房间。
“我突然不想睡沙发了。”他坐在床边,看向跟着进来的时弋,“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成年人了,爱谁不爱谁不是你的自由么。”
“但是你要明白,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时弋伸手按住吴贺的头晃了晃,“贺啊,要不然白瞎了二十几年的交情啊。”
他撤开手,“不说了,我着急着呢,得去医院看林峪。”
“帮我把灯和门关上。”吴贺已经钻进了被子,突然又坐起身,“中秋节我妈要来,到时候一起吃饭。”
时弋将关上的灯又打开,“真的假的?能不能把黎女士也捎来?我打电话给她,她说我烦死了,打扰她跳广场舞的心情。”
他说完往客厅瞥了眼,便匆匆按灭了灯,“你记着这事啊。”说完将门一关,连客厅站成圆规的池溆都顾不上,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林峪的房间。
一分钟之后,拎着袋子、攥着池溆的手冲出了家门。
因为来自林峪的催促电话响个不停。
“你今天这么听话呢。”时弋刚坐上车就打开微信,在和林峪的对话框里敲敲打打,“催命呢这人,从你那里侥幸捡回来的命,不能轻易栽在他这个混蛋手里。”
“对了,吴贺有我家密码,你不能够生气吧。他经常过来填冰箱,林峪说他是不折不扣的田螺姑娘。”
“我本来以为按照吴贺现在的个性,他得劈头盖脸说我一通,这人现在目无兄长,无法无天。”
“说你什么,自掘坟墓吗?”池溆加快了速度。
“喔,是他会说出来的话,”时弋伸手拍了拍池溆的大腿,“大哥,请你开慢点。”
“掘就掘呗,拉着你躺一起也行。”
池溆放慢车速,“你的房间和以前的格局差不多。”
“我这人念旧啊,书架上的小说还是从家背来的呢,夹着耳机的那本,在柯柯冷饮店摸鱼时候看的好几本,都在这呢。”
“可其实不应该带来的,放在家里还有黎女士经常掸掸灰,偶尔还翻翻看看。到了这儿,被摆成了空气,我压根没有翻阅的时间和心情,它们太孤单太可怜了。”
“那你呢,过得好不好?”池溆停在了红灯前头,转过了身。
可一个88秒的红灯也没有等来时弋的回答。
这个问题太难了,难到再有十个红灯,时弋也给不出完美的回答。
可为什么要完美无瑕、滴水不漏呢,他不是无惧袒露一切么。
“警察这工作吧,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时弋轻叹了口气,随后咬牙切齿道:“有时候气得真想跟人同归于尽。”
“嘘——”他的指头放在嘴边,“这是秘密不可声张。”
他看着池溆抿紧了嘴巴,萌生了点觅得同谋的心满意足。“身边的人嘛,大多都很好,各有各的好。我这人呢,又智慧与美貌并存,难免招人稀罕了一点。”
池溆点了点头,“认同。”
自己的吹嘘得到这样郑重其事的肯定,时弋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又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城市已经醒了。
“还有呢,其他的部分呢,”池溆太有自知之明了,因为他说:“对了,我让你不太好。”
“不至于到没法活的程度,”时弋坦然道 ,他仍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真讨厌你啊,可有时候我又在想,实在不行,我就像最开始那样,死乞白赖地求一求,兴许你哪天就软下心肠呢,说来,到我身边来。”
“可我有自尊心啊,它说它暂时不允许。”
“所以我就在等,等自己抛弃它的时候。”
医院的大楼映入眼帘,时弋这才如梦初醒,他转过脸来,埋怨道:“一大早就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害我等会见到同事的时候都笑不出来了。”
他又指了指路边一个空缺的位置,“停那边就行,不用开到里面去。”
等车子停好,“我走了啊,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他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何止笑不出来,害他现在的步子也沉重得要命。
“时弋!”
时弋转过头,以为自己是不是丢了东西,可袋子在手里好好拎着,手机也紧紧攥着。
但池溆正向他跑过来。
奔跑的理由会是什么呢,他的脑子混沌一片,什么也想不出来。
池溆在十米开外就停住脚步,然后一点一点走向他。
“时弋,”池溆将他拥到怀里,“我们不要做情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