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悦乐文化的洽谈室里，温乐然终于回味过来。
还说什么“考虑一下”，经纪人都提前约好了，施渐宁根本就没想过给他选择的余地。
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
温乐然忍不住腹诽。
“温先生对合同有什么意见吗？”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温乐然连忙回神，笑着摇头：“合同很好。”
就像施渐宁说的，悦乐文化的合同，比他之前的要好太多了。
条款清晰合理，面面俱到，对彼此权利义务都有明确，不会优厚得像诈骗，也没有很苛刻，甚至给他留有一定的自由选择空间，让人细心看下来就能感觉到其中的诚意。
而且。
温乐然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
四十来岁的男人戴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在某个高端写字楼里办公的金领。
谁能想到，这会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池颂。
都说他人脉广，手段圆滑，最重要的是眼光独到，总能在关键时刻给艺人提供最合适的建议。
悦乐文化如今的超一线艺人里就有好几个是他亲手带起来的，即便后来换了经纪人，这些人也还会不时说起对前经纪人的感谢。
昨天收到池颂电话时，温乐然还以为他只是对接负责人，可没想到竟是真的让池颂来带他。
这个安排，让温乐然吐槽施渐宁时都难免有些心虚。
“至于您跟前公司解约赔付的解约金，施先生交代过，会由公司先支付。之后是一次性付清，还是按比例从日后的报酬里扣，看您的意思。”
池颂的态度始终很温和，没有一点金牌经纪人的架子，跟刘岩完全不一样。
“按比例吧。”温乐然也被带得格外客气，应了一句，又因为池颂的话心里一动，“您知道我跟施先生……”
池颂笑了：“不管如何，以后我就是您的经纪人，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说着，他还朝温乐然伸出了手。
温乐然一听就意识到，池颂并不清楚自己跟施渐宁的关系。
而且，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施渐宁没让池颂知道，温乐然也不敢贸然辩白，只好将错就错握了握手：“那池哥你也别跟我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池颂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又道：“如果你对合同没有异议，那我想先确认一下你往后想要的发展方向。”
温乐然一怔。
池颂进一步解释：“我了解过你的履历，虽然工作不多，但各方面表现都不错，所以我们可以选一个你喜欢的方向重点发展。当然，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们可以再讨论。”
温乐然神色不觉一正。
他是真没见过这样的经纪人。当年签约，不管是负责签约的人还是刘岩，都只会拼命给他画饼，告诉他公司有各种各样的资源，能把他捧红。
可现在，池颂却是在跟他谈未来的规划。
温乐然深吸了口气：“如果可以，我想当演员。”
池颂有些意外。
关跃代表施渐宁找到悦乐文化时，确实没有提及温乐然的身份。所以在他们几个知情人看来，这人大概就是施总一时兴起养的金丝雀。
但既然要接手，池颂自然也对温乐然进行过了解，对温乐然的能力也心里有数。
确实各方面都还不错，但温乐然更擅长的，应该是唱跳方面。池颂看过温乐然当年参加选秀的片段，也能感受到他在唱跳上的热情。
所以他本以为，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温乐然会选择一雪前耻。或者干脆就像很多对娱乐圈抱有幻想的年轻人一样，只想爆红，要全面开花。
可没想到，温乐然居然明确地跟他说，想当演员。
这让池颂对温乐然有了一点改观，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可以。”池颂依旧笑得温和，“那么接下来，我会尽快处理好眼下的麻烦”
池颂不只是这么说，效率也高得惊人。
温乐然刚离开悦乐文化，就发现那个半天下不去的热搜不见了。话题倒是还在，只是热度已经无法跟之前相比。
解约的事也处理得干净迅速。
于是，在两人初次见面后第三天，双方正式签订合同，温乐然签约悦乐文化的词条就被送上了热搜。
社交平台瞬间炸了。
【卧槽！前两天不还在骂他是私生吗？怎么突然签约？】
【悦乐文化的人搞什么！拿宁哥的钱，签宁哥的私生？！】
【我话就放这，这先例一开，以后施总都别想安生咯。】
【别激动，悦乐文化刚发公告了！温乐然不是私生，他就是工作人员，是误会。】
有了提醒，网友们才纷纷点进悦乐文化官博，发现还真是。
不但有公告，还有机械智造大会的现场照片和监控录像。
照片可以看到温乐然作为工作人员出现在各个角落，视频更是清晰记录了温乐然从发现私生粉形迹可疑，到跟上去查看的全过程。
证据确凿，风向终于有了变化。
【之前那热搜还真是开局九宫格，造谣全靠编啊。】
【好吧，错怪他了，我道歉。】
【话说工作人员的制服穿在小哥哥身上真好看，想r……】
【哈哈哈哈哈所以现在是因为施总把人家扑倒了，给个签约补偿吗？】
【有点萌！嘶，我已经开始脑补一扑生情再扑……[小脸通黄.jpg]】
可也有人不依不饶。
【再糊也是个艺人，他跑重鸣机械主办的展会当工作人员，就没人觉得奇怪？】
【阴谋论一下，不会是自导自演吧？】
【不是我说，就算这次真是误会，以前那些黑料没冤枉他吧？还有人不知道假唱小王子唱跳俱废业务拉胯吗？悦乐文化这种人也敢签，也不怕亏死。】
因为之前的热搜，施渐宁有很多粉丝对温乐然的印象就不好，哪怕现在澄清了是个误会，看到这些吐槽也有点坐不住了，对毫无节操什么都嗑的CP党更是烦得要死。
【脑残CP粉能不能给我爬！别拿这种玩意碰瓷我宁哥好吗！擦，悦乐文化怎么搞的！】
【能不能别乱嗑了！我哥前几天才官宣谢谢。】
【嗑CP怎么了？悦乐文化签温乐然是事实，说不定这事还是施总亲自拍板呢。想想就甜。】
【俩镯子就算官宣了？那我还有贴贴图呢。[照片]】
……
粉圈恩怨总能轻易燎原，话题里越吵越激烈，热度也随之节节攀升。
处在风暴中心的温乐然却没受到任何影响。
下午三点，正是医院的探视时间。
温乐然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听护士站里相熟的护士大姐小声问：“新方案能上了？”
温乐然走过去靠在前台，随口应了两句：“嗯，钱也已经交了。”
“真好。”护士大姐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温乐然想想也笑了：“是啊。最近……刚好有一笔大额进账。”
反正经纪公司换了，解约金也欠了，更别说他们已经领证，再想当那份协议不存在，几乎不可能。
所以温乐然也没矫情，直接动用了施渐宁给的那笔钱。
护士大姐却不知情，问他：“因为签了个好公司？”
温乐然微怔，接着就反应过来，护士大姐肯定是看热搜了。
他没否认，又笑了笑：“我去看看老宋。”
“去吧。”
温乐然转身往病区走去。
沿着走廊往前走，第七个病房是个单人房。
温乐然进门时总会下意识去确认床头的病人名牌，可每次都会失望。
——宋京山。
这是他的养父。
在他十七岁那年，因为工作现场突发事故，被砸成了植物人。
护工刚给病人擦完身，在洗手间里听到声音便探出头来，笑着招呼他：“小然来了？”
“嗯。”温乐然回过神，把录音笔掏出来递给他，“新录音。”
护工照顾了男人好几年，很了解温乐然的习惯，擦擦手接过了，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录音笔还给他。
“陪你爸聊一会吧，我先把东西收拾好。”
温乐然点点头，走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头发已经全白了，很瘦，很难看出他其实才五十岁不到。
温乐然坐到床边就开始熟练地给他翻身按摩，一边闲聊似的说起近况。
给他录了新的歌，胡同里的流浪猫长胖了，家里院子那桂花树马上要开花了，直播里被土豪粉丝一夜打赏了五十个深水鱼雷，昨天吃到了很好吃的小黄鱼……
“……还有，我换经纪公司了。”他顿了顿，下意识舔了舔唇，又笑着继续，“所以老宋，你争气点，明年年底前醒来，应该还能赶上看我第一部主演的电视剧首播。”
床上的人却依旧无知无觉。
温乐然早已习惯，也不在意。只是过了久，他又忍不住似的，小声地问了一句。
“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呢。”
病房里静得针落可闻。
温乐然很快就垂眼一笑，给病人翻了个身，没再说话。
护工这时也忙完了，回来后也没打断温乐然的动作，只站在旁边看着他把一整套按摩做完，忍不住感叹：“你对你爸真好。”
“这算什么好。”温乐然笑着摇头，“我也没法常来，全仗着你们照顾他。”
“嘿呀，我是收钱干活呢。”护工连连摆手，看着温乐然的目光又柔软了些。
温乐然只当没察觉，看了眼时间便站了起来：“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着，他又拿出个红包递了出去：“马上就中秋了，就当是我一点心意，您买点好吃的。”
护工连声拒绝，温乐然却很坚决，最后硬是把红包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哎，你这孩子！”护工还想还回去，“你赚钱也不容易，我已经拿工资了。”
温乐然却死死按住他的手，笑着哄他：“没事，我最近赚了一大笔钱。”
护工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
他刚开始接手这床病人时，温乐然才刚上大学。
二十岁不到的孩子，脸上稚气都未褪去，却已经要承担起很多人都难以承受的责任。
有时他跟同事聊起，大家都会觉得有些心疼。
可这孩子好像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放弃，就这么一步步走了过来，每次坐到病床边上，脸上都还是带笑的。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爸的。”
温乐然笑着说了声“谢谢”，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才转身走出病房。
傍晚的医院似乎比白天要更热闹，住院部前的小花园里人来人往，还不时响起阵阵笑声，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在医院。
温乐然边看着边往外走，手下意识伸到口袋里摸了摸。
压在口袋深处的东西传来微凉的触感，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才把手机拿了出来。
结果还没按亮屏幕，就先被人撞了个满怀。
温乐然下意识扶了一把，站稳后才发现，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眼神有些茫然，干枯的右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站在那还有些颤巍巍的。
温乐然心里一咯噔：“老爷爷，你还好吗？”
老人慢了好几拍才看向他，答非所问：“我要出去。”
温乐然不禁皱了眉头。
“你的家人呢？”
“家人？”老人懵懂地重复，“不找家人，我找我朋友。”
到这温乐然已经反应过来，这老人的神志恐怕不太清晰。
他下意识往周围找去，可连廊带着整片小花园看了个遍，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这老人的陪护。
再看老人揪着自己衣服的手，因为太用力，指骨都有些泛白了。
温乐然轻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问：“老爷爷，您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要出去，我找我朋友。”这次，老人倒是说得很清楚。
“这样，我先带您去找护士，让护士帮您找您的朋友好吗？”
没想到，老人猛摇头：“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