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忱安排的厢房是他的卧房,窗边小榻上铺着一层薄被,可见先前他睡在那里,仿佛知晓阿婧要来,特意为她留了床。
看阿婧驻足门边不前,蓝忱指了指里间卧床,“你睡那。”
“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若有,我带你来此做甚?”蓝忱望着阿婧,答得理所当然。
阿婧暗自腹诽“早知如此就不跟着来了”,想了想,没有说出口,但她也没进屋,而是转过身。
身后立即传来询问,“你去哪?”
阿婧回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说:“赶了许久的路,我去烧水洗一洗。”
直到躺在床上,阿婧都还处于混沌中,最近发生太多事,应该怎么取舍呢?脑海运转间,她辗转难眠,侧头朝外,恰与蓝忱视线相触。
因着身高所限,蓝忱双腿无法伸直,人只能斜躺。他目光静谧,于窗外投进的月色下,眼神清亮得不可思议。
发现阿婧望过来,蓝忱亦未移开视线,唇边好似还有了一点微小弧度。
他在笑什么?又有什么好笑?阿婧想不明白,但不能反驳的是心跳的反应。阿婧啊阿婧,为何偏偏是他?
他是魔主,他的师父还可能是那个黑衣人,是仇人。
况且,蓝忱是柯桑选择的情郎。一念至此,阿婧怦然而动的内心恍若沉进谷底,她应承过柯桑,她与蓝忱之间清清白白。
阿婧蜷缩起身体,闭了眼。
当她闭眼刹那,蓝忱亦合上双眸。
“阿婧。”
耳边有如清凉泉水叮咚的呼唤,阿婧应了声,可不想睁眼,仍像睡眠不足一般,她哼唧一声,“让我再睡会咧!”
抱紧薄被,往床里侧挤,卷曲的秀发落在脑后,整个人柔软得紧。
蓝忱的眼中泛起点点微光,倘如允许,他不愿叫醒这样难得好眠的阿婧,可若错过时辰,他知道,她不会开心。
“阿婧。”
“阿婧……”
好几声呼喊传来,语气几乎一致,且总不停歇。阿婧逐渐听清是谁在喊,清醒一些,睁开眼睛,一眼便望见立于床旁的红衣身影,她揉着额头坐起,“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蓝忱手中拿着阿婧的衣衫。
阿婧彻底清醒,“什么?”她忙将衣服接到手中,喊着让蓝忱出去,起床洗漱。
飞至街上,正看到萧家送葬的一行人,阿婧缓口气,跟随在后。下葬的时候,她没哭,隐藏在田埂边的人群里,一瞬不瞬的看着,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
不管什么结果,于她,都不会是坏结果。
有舍有得,历来如此。
此次返回,阿婧没打算与蓝忱一起,却不想,这人像是知道她在送过萧娇最后一程后会做什么似的,与她同行。
她不曾表现出不妥,偶尔与他闲谈。谈到月山派之行,谈到萧骅。
阿婧不懂,为何蓝忱执着问清她与萧骅返回发生的事。不想说谎,但也不想细言,故而,她省略中间波折,只解释顾及萧骅伤势才比预计晚回来。
月亮挂于天边,登风楼前,阿婧与蓝忱分别。嘻嘻一笑,她道:“碎星,你先去见魔主,我想婆婆了,想先见见她。”
蓝忱颔首,“那你见完婆婆就过来。”
阿婧含笑答应,朝后院飞去。她回到属于她的那间厢房,将曾经带来的盒子拿出,将那件粉绿衣衫拿出,一起放在一个包袱里。任务所得的银钱,她不准备带走。
望着蚕婆婆赠送的衣服,阿婧低低哭起来。蚕婆婆最在乎的是蓝忱,是以同他一起欺瞒。阿婧毫不怀疑婆婆的善心,可是,这些在决定离开魔窟以后,就都不能接受了。
慢慢走至蚕婆婆房间外,阿婧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留下两封信,一封给婆婆,一封给碎星。
经过练武场,阿婧停顿片刻,望着这座楼阁,有丝怀念,又有些排斥。若是白日,或许能与方空或小钰闲聊几句当作告别,然而不可能了,也没必要。
登风厅大门敞开,阿婧迈步入内,只看到一身玄衣的魔主蓝忱端坐高座之上,正闭目养神。
“魔主。”
“来了。”蓝忱睁了眼,凝望阿婧,指了指桌上的糕点,“要不要吃一些?”
阿婧依言走近,拿起一个桂花糕,尝了尝,“好吃。”她慢慢咀嚼,吃完。
见她如此说,蓝忱也拿起一份,咬了一口,眸色淡淡,以着极其缓慢的速度吃完。
猜测他并不喜欢,阿婧觉得有点好笑。即使不喜,也还是不会浪费食物呢!真好。她唇一弯,一口气吃了两个桂花糕。
似乎平和的氛围下,阿婧讲述这次任务始末,期间,蓝忱不曾打断,阿婧心知他知晓,却也把该说的说完,而后道:“魔主,我还有一事禀告。”
“说。”
“破虹死了,死在萧家人手中,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报仇,可另行挑选新的杀手接替他的位置。不日,钟拾应该会送回他的尸体。”
须臾沉默后,蓝忱说:“是你和萧骅回素州发生的事?”他一顿,又补充,“碎星与我讲了。”
阿婧没有拆穿,低眸“嗯”了声。
“我知道了。这事,的确意外。”蓝忱叹道。
阿婧不想与他继续多言,“我说完了。”话完,就要告辞离开。
瞥见阿婧身上不同方才的地方,蓝忱问:“我记得,你不是戴着耳饰?”
“有点疼,我取下了。”
“疼吗?”
“是啊。”
看她表情平常,蓝忱没再多言。
无聊的对话终于结束,阿婧松口气,最后看一眼面前戴着面具的男子,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