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原与不二两人在半块网球场对打了好一阵。水原一开始的质疑逐渐被不二的技术消解。场地不够、施展不开什么的,实在不需要他操心,一切交给无敌的不二就行了!打到后面,水原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站着不动,不二也会将球击到他的拍面上。
随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见状,不二动作稍顿,扬声道:“跑不动了吗?”他的话语因长时间跑动变得急促,如挤早高峰的电车般挤作一团。听起来像是对水原的举动一头雾水、措手不及一样。
可他的动作却没有因被打乱的呼吸而垮掉。拉拍、引拍、挥拍击球、随挥,一系列动作完成得有条不紊、干脆利落。一动不动的水原微微眯起眼,简直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样,然后……他心中默念。
听到球击中球拍甜区的清脆响声,感受着拍柄传来的振动。水原唇角牵出淡淡的笑容,眼瞳晶亮晶亮的。这并非全然出于自己的想法成功验证,更是在赞叹不二那不带犹豫的优美动作。
接下来的几球里,不二都瞄着不予配合的水原的拍面打。虽说球的落点区域变窄了,但不会移动。于控球能力出色的他而言,反而是简单了。他放缓节奏的同时又分别试了试近拍头的拍面和近握柄的拍面有何不同,便再度向水原喊话,“把球拍竖起来试试?”
是在说拍框?水原瞟了眼球拍,便依言竖执着拍。拍框窄而不平,还具有弧度,难度肯定不是拍面所能比的。
水原变更执拍姿势后的前两球都敲在拍头处,却向不同的方向弹去。他的注意力都在不二身上,没有分给撞击他拍框的球半分,所以他不知道这两球有什么区别,只知不二击球时球与拍面的角度有不同。但观不二的神色,应该都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当水原感受到球第三次撞上他拍框,看到不二脸上的笑容带出自喜的意味,他便知这次球弹去的方向不二有所预料。
但掌握诀窍后,这项一时兴起的练习就变得与对墙练习无异。又试了试拍框的不同角度,不二便叫停了练习。解除化身为桩的水原甩了甩一直紧握球拍的手,提议不二要不有空再试试网球敲钉子。不二失笑之余也不忘表达对水原愿意配合自己的谢意,询问对方要不要去附近的那家小吃店看看,他请客。
回答当然是“善!”
稍作休整,他们收拾好包就离开球场。去小吃店的路上,水原咂摸了下没什么味的口腔,兀自点头道,出完一身汗果然还是吃点咸的好。不二略一沉吟,回道,炸鸡怎么样?那家店的秘制辣酱很好吃。
出于对不二推荐的辣味食物的谨慎,水原决定要个原味和辣味双拼炸鸡。嗯,他吃不了还能交给不二善后,计划通!而后,他尝了尝拿到手的辣味炸鸡,嘶……是对他来说不可承受的辣。辣得他边吐舌头边急匆匆跑回小吃店,问经营小吃店的大叔要了杯冷水。
忙于准备下一批食物的大叔习惯性地回了句“好嘞!请您稍等片刻!”随后他抬头看了看折返回来的水原,神色中透出怪异,他将裹浆的食物下锅,便转头接了杯冷水。
将水递给水原的同时,他略探出头望向自己摆的提供站食的小桌,望见不二站在其中一桌,朝自己挥手致意。他下意识也回了个笑容,心中恍然,看向水原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份歉意与好笑。他急忙叫住水原,要回水杯,往里面添了点冰块,又询问需不需要他再重新制作半份炸鸡,刚刚那个辣度是他这里最辣的。
原来是这样,不,该说果然是这样么。水原面上谢绝了大叔的好意,心里却止不住无奈的叹气。他拿着冰水折返回还放着热腾腾炸鸡的桌子,没好气地横了不二一眼,“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你是指什么?”不二把剩了一半的厚蛋烧往水原那里一推,“辣炸鸡给我吃吧,你可以吃这个。”
不二后面的言行可没他前面说得那么装傻充愣,水原也就哼哼一声,便毫不客气地把不二点给自己的那份厚蛋烧占为己有。
“水原你……”
闻声,水原抬眸扫向不二。对方已经三下五除二解决自己难以攻克的辣炸鸡军队,把签子往空的炸鸡盒一丢,“你为什么每次知道是坑还跳呢?”
“万一奇迹性地我能吃呢?”水原咽下一口厚蛋烧,暗想着这不二吃得还挺快啊,看来这炸鸡是真对他胃口。
不二一滞,随后连连摇头,“‘奇迹性’?水原你这话讲得很让我受伤,我的口味就那么让人敬而远之吗?”蹙着眉的模样俨然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水原顿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是的,在辣的方面。”嗯,得亏这段对话发生在了现在,要是往后稍上一段时间,恐怕水原会毫不犹豫地丢掉后面那个限定范围。
约莫是觉得在“口味”的话题上讨不到便宜,不二扬起笑来,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裕太他们顺利进入都大会了,还是地区赛冠军!”
水原挑了挑眉,“那这周末他会回来?”这点他早就通过某游戏群知道了,只是那会儿他实在好奇能令研磨那样在意的人是什么样的,找他私聊去了,没在群里和其他三人细聊下去。
“是呀是呀,听他说还学会了新招式呢。”不二想起弟弟在电话中兴冲冲的口吻,语气也不禁带出欣喜柔和的韵味。
水原扫向不二,这事他没听说过,“那你想和他在正式赛打吗?”
“不。”
这倒是出乎水原意料,他吐出疑惑的音节,示意不二赶紧交代。
“现在裕太能脱离青学这个环境,去到其他地方,接触到更多的人,我觉得这很好,在网球上也是一样。”不二芜尔一笑,“而且,我想和裕太打的话,也不用等正式赛的那天。”
水原颔首,“噢——原来如此。”可他后面接的一句实在不像是为友人心态上的转变感到欣慰的人说的,“没想到早上能坚持给弟弟打morning call的哥哥居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不二只当水原尖牙利嘴惯了,剥开讽刺言辞的外表,内里的意思使他发出辨不出喜怒的哼声,“你这算是在称赞现在的我吗?”
水原甩给不二一个“不置可否,任君想象”的眼神,把最后一块厚蛋烧送进口中。
“不好意思打扰了。”突地,一道陌生的嗓音,“请问你们知道附近的体育用品店在哪里吗?”
不二转头看去,是两名高中生,一人手上领着一袋装满商品的塑料袋。他们穿着的运动制服他未在青春台看见过,应该是别区的高中生。他暗暗心惊了番怎么现在高中生能长那么高,“五町目的有一家,从这里直走,然后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再直走就能…到了。”
他发现其中一名高中生在他讲话的时候没有注视着他,而像是被站在他对面的水原夺去神般,直愣愣地盯着水原。他不觉在指路时多留意那名愣神的高中生。那名高中生相较于他身高略长于他的同伴,在发型上十分显眼,留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大流行的飞机头,还被染成了金发。
这时,见着来人的水原发话了,语气平白变得尖锐起来,“哟,这不是火田前辈么,你那过时不良一样的发型是什么?恶堕了吗?后面白回去是不是还要来个经典的削发明志?可是反正要染发的话,不如染红发加点金发挑染,更合你名字。”
不二小声唤了遍水原,让他适可而止。听到那名高中生的姓氏以及水原对他的称呼,他不难理解水原与那名高中生会做此反应。可水原这话说得太过了,那不是平常会点到为止的玩笑,或是不经意间的粗线条,那仿佛就是冲着激怒对方去的。
然而,水原尖酸刻薄的话还在继续,“啧啧啧,枭谷的外套,那想必前辈您一定和从前没有勇气上前搭话的木兔前辈一块儿打上球了吧?”
此话一出,那名高中生的理性立刻被烧断,上前几步一把揪过水原,凭着五厘米的身高差与比水原壮一圈的体格将水原提起来。塑料袋里装着的瓶装水稀里哗啦滚落一地。看起来水原这话正戳中其要害。而水原却维持着一副散漫不恭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不在乎高中生的怒火。
同行的另一名高中生在火田上前之际便紧跟上去,可惜晚了一步,没拉住人。他现在只得好声好语劝着火田让他放下水原,别动粗。
火田含着冰冷怒焰的眼神如利剑般射向劝架的同伴。可水原的脚到底还是沾着地面了。虽然他还是没有消气,依旧拽着水原的衣领。除了提醒他的同伴,大概也有一时冲动产生的力气也只有那一瞬的原因在。
水原则趁火田视线不在他身上时递给不二安抚的眼神,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火田目光转回他身上时,水原就立刻与其对上视线。
但水原那游移的视线还是被离他极近的火田捉住马脚,他当下冷笑连连,“呵,我怎么样你个逃兵管不着。你继续玩你的网球就行了。”
水原扫了眼他靠在桌边的网球包,懒散的神色敛起来,凝视着火田,“嗯,在高中之前。”
火田一愣,随后喃喃重复着水原的话,“‘高中之前’?”明明和之前一样,听起来都是不当回事的轻飘飘,为什么偏偏这句话他听来又沉重得可怖,仿佛是块巨石自万米高空砸向他。
“是的,在高中之前我会继续玩网球。”水原又低声完整地补充了一遍他的意思。
“逃兵返回曾经逃离的战场,不会觉得羞耻吗?”这么说的火田却放开水原,蹲下身捡起水瓶。
不二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来,和紧拽着火田的那位不知名高中生相顾一笑。他再度瞧向和火田一起收拾满地狼藉的水原,笑变得玩昧起来——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现在这就握手言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