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舍露出苦笑:“外人只当是失踪了一个梁珍纯。”
“但她不是一个冰凉的数字,她所经历的正是桃园里最黑暗的东西,桃园是需要改变的。这个世界不乏存在恶,而选择如何对待它才是我们要做的,我们要让死去的人得以瞑目,我们要拿起武器共同抗争这些恶。”
“我们不是一味地掩埋这些罪证,但有些东西,比如信念,其实虚无缥缈,哪怕有那么些人觉得不值得了,那么这一块铜板也就这样溃散了。前人的所有心血,就将不复存在。”
“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那么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对得起那些淌过来的鲜血。”
经历过万年演化,基于生存原则,面对有可能到来的灭绝,面对匮乏的资源,大多数人类紧紧绑在一起,他们推动着整个桃园的发展。他们相信未来能够通过自己创造,他们相信这里的领袖,能引领他们走向一个宏伟的道路。
毕舍正是大多数人中的其中一个。
“这也许对于你们来说很难理解,或许你会觉得这桃园不该是这样子,你们无法理解我们身上背负了什么,也许当你真正走进它,慢慢地你就会理解它。”
邵莫夫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他们不愿搭理新人的原因。
新人与桃园内土生土长的人,在某些方面,看某些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毕舍的金卡一闪,他眼眸低垂,正看着一条消息。
“找到小吟了,你愿意帮这个忙?”
邵莫夫不置可否跟着他走。
“你想这样瞒着他一辈子吗?如果他想知道这个事情,以他那股子劲,你是瞒不过他的。”
毕舍问他:“你觉得应该告诉他?告诉我应该怎么说?”
邵莫夫抿着嘴,这题无解。
廖虎吟蹲在一个角落,浑身脏兮兮的,衣服几天没换又褶又臭。
他两眼无光,蹲坐在墙角,像极了正在面壁思过。
毕舍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回。
刚刚消息说廖虎吟激烈反抗,怎么都拖不走。这会儿他便像是一尊雕塑。
手上的血迹还在往下淌,是他奋勇抗争后的结果。
廖虎吟这么难过,毕舍却只能无能为力在一旁看着。
“小吟,起来。”
廖虎吟没有动作,毕舍上前拉他。
猝不及防撞到廖虎吟冰冷的眼睛。
廖虎吟问他:“梁梦如去哪里了?”
“我曾经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想帮我找她,所以我一直在等待那个结果。”
“可是,后来我发现,原来一直瞒着我欺骗我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梁梦如她只是告诉我一个真相,她有什么错,现在你让她去哪儿了!”
“从你收走我黑卡的权限的时候,是不是你就是为了不让我与她再联络?”
毕舍手指微微颤抖,他不过也才十八岁而已,廖虎吟只比他小两岁。
廖虎吟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毕舍堪堪起身:“你这些天躲着我,就是为了去找她?”
廖虎吟没有回他。
邵莫夫在一旁看着这久久的僵持。
他无法插足。
廖虎吟的心底有了心结。
邵莫夫在不远处远远望着。
他看到毕舍命人将廖虎吟压上车,将他压到了他家,请来了家庭医生与护士。
护士正在为他清理伤口。
毕舍对邵莫夫说:“这几日,就麻烦你,帮忙照顾照顾他。”随后毕舍就离开了这里,太阳能车缓缓远去。
邵莫夫不知道他将去哪,不知道他心里是否也不好受。
廖虎吟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
他问邵莫夫:“你觉得,我像不像一只被关在牢笼的金丝雀。”
“梁梦如一定还有什么未曾告诉我的。”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他凭啥!”
邵莫夫好像被这声怒吼吓到,他微微一退:“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哥说你想去见梁梦如呢?”
廖虎吟摇摇头:“我根本见不到!”
“她们都在隐瞒我,也许她也有难言的苦衷,没有办法对我讲。”
邵莫夫:“你哥他也有…”难言之隐吧。
“别提他,我现在最不想提的就是他。”
“那和我讲讲女子学院吧,自从上次去过之后,我一直很想了解它。”
“它就如同一个机器。它的运转能够带动所有女子的爱国情绪,能让她们化为无敌。你没有见过,她们的疯狂。在极端的条件下,她们反复在生与疗养的轮回当中。她们有坚强的意志与强大的信念。”
“这些事情都是梁珍纯与我探讨过的。女子学院是这个时代下的产物,是人类里程上的一个墓碑。上面有前人留下的白骨,也有她们这些身先士卒的普通人。”
“那她会觉得不值得吗?”
“梁珍纯说过,革命需要流血与牺牲,她愿意身先士卒,她一向是乐观的。你说这样的人她有可能自杀吗?她怎么可能自杀?”
“也许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廖虎吟接着说:“虽然吧,我不怎么聪明,但我这个人还是挺重情重义的。如果你的朋友无缘无故死掉,你会不去追究吗?”
“但是,要是这些东西远超乎你的想象呢?你该拿它怎么办。”
廖虎吟自嘲:“我现在可不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吗?所有的真相都被掩埋,而我对此毫无办法。如此辛苦掩埋这件事的人是我最亲近的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要大义灭亲吗?”
“我不知道。”
“他们瞒着你,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受伤。”
“但是,我不想一直在他们庇护下,连羽毛都无法长齐。
“我想告诉你的东西,你也许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很多结果都不尽人意。没有永远的对立,没有永恒的善,也没有永恒的恶。你肯定接触比我更深,你们是在桃园里长大的,你们背负的东西,比我们这些人来的深刻。”
“梁梦如为什么被关起来,你害怕是毕舍用权利滥加干涉,害怕他也曾用过这样的行为对待过梁珍纯。害怕这些答案背后,会有无数个让你失望的事情。”
“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吗?”
廖虎吟眼睁睁看着他,没有回答他。
“去看看梁梦如吧,至少你应该去看看她。”
“你帮我跟他说。”
“好,我帮你说。”
毕舍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邵莫夫。
“不行。”
邵莫夫:“梁梦如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他将她当成了梁珍纯的影子,当成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寄托。”
“他煞费苦心出来,躲着你,不就是为了找她,见她一面吗?他为什么不敢跟你说,为什么自己偷偷地,他怕你成为他的对立面,怕你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会答应。”
毕舍怒到:“我有什么不可见人。”
“那你在怕什么?怕梁梦如告诉他真相吗?她要说早就说了。”
梁梦如被关在一间牢房里,她正借着灯光写东西。
毕舍命人将他们两个送了进来。
梁梦如看到廖虎吟的时候内心没有一点波澜。
曾经的她本意推波助澜将事情愈演愈烈,让天下人皆知,可后来她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
在这桃园里没什么值得铭记一辈子的主角,她能让大多数人看到的,可能也就是那么半个月不到关于她姐姐的事情,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天可怜见的事情,自己又何必让她死后还要受到一番言论不休呢?
廖虎吟看着她问:“你看起来消瘦了很多。”
梁梦如看他一眼又看邵莫夫,最后她开口说:“我知道你是谁,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
“你是廖虎吟,是廖宗弘的儿子。”
见她这么说,廖虎吟只觉得浑身难堪,梁梦如说自己是故意接近他的。
“我在这里静思己过,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荒诞!姐姐死了,我恨那些将姐姐死的人一笔盖过的人,她应该享有的是一份敬重,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失踪。”
“从一开始,我就一点一点暗示你。跟你透露消息。直到你真的找来了。”
“他们不允许我说出这件事,可我偏说。”
“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将她的委屈公之于众的人,可是我也没有对你完全坦白。我也存有私心。我不愿意看她被那些人用污秽的话语中伤,她已经死了,至少她是纯洁的。”
“我想她会原谅我的。”
梁梦如讲述她曾经死去至亲的痛苦,讲述她姐姐死的如此轻飘飘。
梁梦如在哭,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从来都不怕死亡,她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但却也没能将事情向廖虎吟揭露出来,她害怕以后大家提到梁珍纯就想起她那不清白之身。害怕唾沫星子将梁珍纯所有的美好都淹了。
廖虎吟问:“你姐姐究竟为什么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