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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归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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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不过半刻停霭渐散,夜幕间皬云素月,薄风分外清冷

雀乔三月晨如夏,夜里的风凉渗皮骨

府里内设的浴堂明灯亮了许久,终于灭了。一只湿漉漉的手打帘一侧,谢延轻手轻脚放下帘子,怀中紧抱的人双眸闭合,呼吸安稳均匀

他提早吩咐过,因而此刻廊上空荡无人,行至房前,才稍微见着侍婢的影子

槛边的婢女各启朱门,侍立两侧,俱是垂首,唯恐抬头半分

谢延将人放入枕衾,俯身认真掖理被褥。正值人静刻,可屏外还候着几名小婢,只等他走后入内掌灯

他落步悄悄,起身时轻微挥袖熄灯灭烛,更解绳坠帘,愣是没露出帘内半寸光景

玉屏界隔墨白色,谢延不愿离地过远,遂遣人安置一张木几在罗汉床,随意拽来一只软枕,半倚半躺翻看军务事宜的载记

窗隙漏风,随同指尖翻动的纸页一共盖过去。谢延起手覆在窗扉,屏内跟着传来翻身声

才疑是或听岔,他蹑手蹑脚移步榻前,只见宋观棋隐隐掀开了眼

宋观棋肩背挂汗,可见是热醒的。似睡非睡间觉察枕边空凉,不自觉伸手探去,下一刻则被紧紧握住

谢延溜进被间,小心拨开闷灼的被衾,耳畔就是一声松气

宋观棋半阖双眼,蔫声问:“什么时辰了?”

“不早了……”谢延亲昵蹭在宋观棋的额头,将挂在自己肩上的手拉进被里,“好好歇息,今夜累过头了。”

宋观棋没接这话茬,转而问:“天明即要赶行程么?”

“不急……”谢延把身侧人纳入怀间,眉眼舒放,“夕时再走不迟。”

话落,他莫名郁闷,隐在鼻尖的一下深叹。宋观棋敏锐感知到,缓而扬颈吐息,与之呼吸相溶

“我陪你,行至西屏再作返还……”

“舟车劳顿,纵是两地接邻……你身子也难吃的消。”谢延沉默低唇,落下细细碎碎的吻,不轻不重又足够藕断丝连

“不过几日……”

见没吭声,宋观棋情不禁侧过脸,躲开了缠绵悱恻的亲吻。摩弄在腰窝的两指覆茧,他旋臂挣开时,擦起一片酥痒

谢延仍是不回话……

“阿延……”

“别……”谢延有些把控不住,抬手蒙住宋观棋双眼,“西行的路颠簸,你到主城就回去……”

“也差不了多少……”

“就一次,听我的吧……”

他无奈扯出一抹笑,唯恐宋观棋再作争辩,当即将其唇齿封合

……

天色蒙蒙,高檐涎露,砸落一滴水珠撞破玉墀水洼,绿景回波

脚步声渐进,乌靴踏碎映影。小婢撑开竹帘,谢延弯身而入,步子放地很轻

里间忽地传出瓷盏磕碰的声响,可见人已经醒了,他踱步入内,瞧见面前二人时脚下一顿

“怎么不多歇息一会……”谢延面色不改,兀自坐到了木案另一侧

垂眉敛目的侍从为他斟好一杯温茶,识相地退到室外

谢延借着茶盖遮掩,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人,宋观棋仍是神色自然地翻看书册

“门外的婢子不够传候?”谢延搁下了茶盏,如若不经意问道,“怎么差个庭外的伺茶?”

“日光将盛,觉着乏困,恰好瞧见庭前有人浇施花木……”宋观棋无意侧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便遣来去取一钟清露罢了。”

“怎么?规矩如此分明,打理花草的仆从不得入室?”说罢,他转眸看去,册子挡了半边脸,似笑非笑

“哪有……”谢延咂摸不出这眼神的模糊意味,破罐子破摔要去夺那本掩面的书,“觉着闷就起身走走,正好带你逛逛府邸,早日要熟悉的。”

“还是躺着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延拉起身,半推半就晃到间庭分院

二人踱步池石拱桥,谢延一本正经地陈说各区各院,不是这间屋能腾出来专供琴乐之用,就是那处楼可尽赏绯月絮雪

宋观棋面上兴致缺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谢延见此情形便想携他入厅歇脚,他冷不防冒出一句:“看来传闻不假,殿下确是懂些闲情雅致。”

谢延听这话眼皮一跳,心觉怪异,却说不上来。他回过神来张口欲言,宋观棋却似没看见,兀自沿阶下行

今日宋观棋似平常却反常,这番话在旁人看来是没甚毛病,落到谢延耳里,心口却泛起一股酸劲

难言滋味萦绕几日不去,他愈是琢磨愈加心悸不止

……

嘭嘭……嘭嘭嘭……

流艳四洒,华光满天,烟花炸响寂空,行街游伎尽欢歌

他一恍神,惊觉时辰已至

二人来到西屏主城已有几日,正好赶上潼州当地俗节——春神贺辰。夜幕降临,花火焰色满溢城,亭台楼阁朱栏缠花,玉柱青台香芳不扫

月夜如昭晨,明照万千颜。高台坠锦,清凌落空,恰是仙人游,福赐洒人间

台上神仙扮相一众人已然退了,台下俯首作拜的信徒跪地不起,口中喃喃有词

待众信徒起身时,长街人群一股脑涌向尽头的青湖丛花

见状,谢延忽而想起什么,一激动指间攥紧。宋观棋本仰头赏看烟火,这不小的力道吓地他猛然回头

“作什么……”

他话音未落,谢延倏地松开相牵的手,笑道:“去楼上稍作歇息,半刻后我就回来。”

转而吩咐完跟随的近卫,快步走地没影

宋观棋不禁蜷缩指尖,一眼望尽人海,顿在原地。半晌,他心里有惑,却应言跟随近卫上了酒楼雅间

圆湖边聚涌的人越来越多,嚷闹若市。断桥直延入水,正向湖中央的白汀孤亭,亭下栽花无数,逶迤不止至湖岸,花厚压枝复低举,更有风送香冲天

绕湖八方依阁楼,檐角皆系一段红绸,齐聚于湖中亭,以至于围栏游人抬眼就见悬绸蔽天,大红如喜

喧闹声冲天震云,直至第一声鼓声敲响,四下噤声,禀气以待

“嘭……”

“嘭!”

第三下鼓声响起,断桥沿上跃跃欲试的高侠武者倏地往水面冲出,各色衣袂于千树万枝间翩飞

湖边骤然呼声轰动,动静大地宋观棋都耐不住去看。他神色淡淡,懒散倚靠在雅间延伸出的高台阑干

见这热闹惊山的架势,不一会儿就猜到应是送神节的俗习

他猜地不错,楼下闻声而来的女子正说地起劲

“不知今夜谁能拔得头筹?”其中一位打趣般抬肘碰了碰身旁人,“那位要是能摘得花绸,才令我真真佩服。上神既授意实为良人,便许你同他共游一日罢。”

另一位女子倏地醒神,面上飞过两团红,嗔怪道:“胡说什么,仔细你的嘴巴!”

她支吾半刻,才声细如蚊道:“同游不同游,那是看我愿不愿意,哪是为了其他。”

二人渐行渐远,欢声笑语还格外清晰

宋观棋抬眸沿着长街熙攘望去,湖上正值兴潮高涨时

一抹熟悉身影跃然枝上,穿梭红绸之间

争比如火如荼,呼声最高的便是至首一位,头戴的独特假面分外显眼,招式又实在不同寻常

余人还在攀枝握木之时,他如踏虚空,靴点梨花,倏然飞向巨树最高点

只见扶摇裹袭荡起漫天花雨,红纱隐约间惊鸿无影,惟有银蝶映月,冷辉藏露含香中

步落亭角,半个回身折落头筹,馥芬正艳、系挂丝绸的一枝被稳稳折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得胜者飞踱凌微,于倾城花雨消匿无声

宋观棋怔了半刻,恍而站直了身

身后清帘被只手掀开,露出朦胧后清逸俊朗的面容。红锦纤绸曳长,半挂不挂搭在他肩上,随后被谢延亲手拿下来,裹住了枝木断折处锋利的刺尖

宋观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长枝白雪、大红丝绸更是模糊不清,惟有谢延面上淌落的汗珠格外明晰

“谁家小公子?怎么不见有人陪同……”谢延汗涔涔的,献宝似的奉上前,扬笑明媚,“锦花赠玉人,心上人可喜欢?”

宋观棋哑了半天,终于眼目清明,遂抬手缓缓又郑重地接过,轻声回:“甚好……”

梨花如濯,红绸似锦,月华斑斑驳驳柔和谢延凌厉眉眼,他含笑道:“听闻折花收袖,犹得赐福,寓岁岁无虞。我怎么瞧,顶上一枝,才堪堪配你。”

……

幽钟相催,春夜入寂

垂帘摇晃,寂暗中茫然生出挥散不去的热意

谢延记着前几日的事端疑倪,都报复在衔含的一片雪白。涎夜将腻白的后颈润地湿漉漉,引起一阵颤粟。他依旧不合意,恶趣般用尖牙将后颈磨出晕红

“实话实说,前阵子是不是和我置气来着?”他哑声道,颇有些威逼的意思

宋观棋在炙热生火的喘息里仿佛要化成一捧盈水,哪里还有闲心回应,只一个劲要挣脱

“好大一股酸味……”谢延低头凑近嗅探,笑地又坏又狠,“暗暗藏着作什么?说出来我能吃人?”

他愈发嚣张,甚至握住了宋观棋偏向另侧的脸:“我可是从来守身如玉,清清白白,岂能因你几分猜测就失了好名声。”

“阿延……”宋观棋早已有了悔意,陷在团云雾里丟了方寸

谢延揉红了他眼角的痣,沉声道:“观棋,你究竟知不知道,不能这么喊。”

“再唤。”

“阿……延……”

“我在。”

窗外人稀灯晦,窗内旖旎风光无限,不消细说

……

昨晚不知胡闹到几更天,本应累的眼皮打架,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为奇

天还未大亮,别院阒静

谢延不知何时穿戴整齐,从外偷偷摸摸潜入房内。竹帘垂下时被他用手呈着,摸到内房时却猛然一惊,险些撞倒身侧的青花瓷

“怎么醒了。”谢延讪讪笑,一边说着一边搁下佩剑,“突然来了急讯,没敢吵醒你……”

他没舍得偷偷走掉,又不好将人晃醒,整戴装束时满心踌躇

窗外旧雪将融,谢延敛了笑意,俯身半跪在地,牢牢圈住宋观棋的腰

宋观棋指尖颤动,摩挲着谢延的发顶,仓促的心悸陡生

谢延被抬高下颌,宋观棋倾身抱住他,轻轻地,却莫名沉重

“我想带你回北野……”谢延冁然而笑,抖落开几分朝气去寒,“好好等着,彼时要你吃庆功酒,还有……交杯酒什么时候还上?”

他埋在宋观棋颈窝,掩下苦涩

他没一日不念着北野,做梦都想归家,有了牵挂后念头更盛。他要将宋观棋领去见师父,要师父留一匹最好的马,还得性情乖顺才行

可他不想风霜濡湿墨鬓,血烟会弄脏净色青衫

他要宋观棋岁岁无虞,朝朝欢喜

北野最美的景色是饮马河岸的落霞,夕色蜿蜒界破青山。旷野笼罩一层祥宁辉光,马蹄碎疾风,云团残乱也是自由的

那时最适合策马奔腾,或许他勒绳回马,还会瞧见宋观棋坐骑行走不直

“不会让你等太久……”谢延轻声说,“师娘很想见你,总在信里催我呢……”

“阿延。”宋观棋说,“回家吧。”

……

骑队渐远,隐没成点

风过树梢,遥寄相思,摇曳相思

……

谢延几度回望,惟见花下青衫不动,相思入怀

此去迢迢千里,风雪摇征辔,山河与天光相交映,共祝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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