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死士没了王熙的阻拦很快便追上了林一三人,王府还有段路程,若不解决这二人,恐怕行路很是艰难。
王淳君于拐角处进了家店铺轻轻放下林一道:“懿德,你们先走,往王府去。”
说完将贴身的小刀塞到林一手里,“拿着它,可以防身用。”
林一不会用刀,这刀在她手里发挥不了任何用处,但这让她知道他们走到了绝境。
前有囚犯,后有杀手,她走不了了。王淳君武艺虽强,可此刻也脱了气,他这是想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就在此时她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懿德,他没有必要为自己丧命。
可望着王淳君充满爱意的眼神,话到嘴边却被林一生生按住。
无声之中,泪水匆匆掉落。
王淳君疼在心里,将林一搂紧。
未仪未见,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周围的情况。
“不怕,我会拦住他们。你们跑远些,去换件粗布衣,不去王府也行,先躲起来……”
怀里的女子痛哭不已,王淳君听着哭声更心疼起来,微揉着她的后背,玩笑道:“不哭了,亲亲我好吗?”
林一即刻止住哭声,怔在原地,王淳君见她呆萌的神样便倾身将唇压了上来。
生死患难之际,唇沫相交,王淳君温柔吸吮着。
直到未仪进屋,两人才分开,“公主,那死士来了。”
王淳君拂去林一的手流着泪朝前门而去,林一两人则朝后门而去。
行至后门,林一停在原地,“未仪,你快走罢。”
未仪泪流而下,“奴不走,奴要一直跟着公主。”
“哎。我要回去,我不能让他为我而死啊。”
未仪跪地,“公主去哪,奴也去哪。”
林一不知绝处逢生是何滋味,但此时得见真情已是有幸,“多谢你。”
林一出现时,王淳君正处于下风,见林一前来,王淳君立刻鼓起了气力变换了招式。
那死士见此退了一二步,王淳君这才朝林一而去,“你怎回来了?”
林一低头,她说不出真相,但却能骗骗他,“我要与你在一处。”
说着就握了握他手,月色容容,浮着情浓的二人。
另外二人则趁此商量着招式。
待再次打斗时王淳君勉力抵挡几招,但还是未能躲开二人的杀招,最后那杀手的剑朝他胸口处刺去。
林一拖着流血的小腿上前接住王淳君,不想被王淳君一推,“快走。”
顺着王淳君的力气,林一朝远处看去,马声高昂,乌骓马在月色下丝丝发亮,犹如突然降临的天马。
王淳君见秦恒来此,用最后的力气朝林一喊:“秦恒来了,快跑啊。”
说完便泄了气,沉沉躺下去。
秦恒策马向前,停在林一身边,下了马。王淳君此时有心无力,看着秦恒走向林一。
那死士正要跳走就被埋伏在暗中黑衣人抓住,突入而来的利剑让他们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
林一避开秦恒的眼眸,跪着朝王淳君爬去,扶起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他的胸口处涌着鲜血,林一哆嗦着手要去按住但被王淳君拦住,“抱着我好吗?”
林一将他抱紧,脸庞与王淳君的脸挨在一处,只一瞬王淳君失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倒在林一怀里。
她的手抖得更快,牢牢抱住王淳君,鲜血染红了林一的莲花丝裙,一身疲惫之下、泪水尽情横流之下,林一闭上眼。
直到秦恒将玄色披风披在她身上,林一才睁开眼,原来自己还活着,可朝这条巷子看去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鲜血。
她看着怀里的王淳君,想解释的话还是一字都说不出口,最后在王淳君耳边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王熙见秦恒出现,这才从里面的屋里走出,“少将军。”
秦恒循视王淳君身上的伤后说:“你受累了,先去疗伤罢。”
“是。”
王熙离开后,秦恒上前蹲在林一身边,“我会派人将他送去王府,我们该走了。”
林一听了秦恒的话,知他不会杀自己,否则也不会让王熙来保护自己,只是她不能和他走,她带着厚重的鼻音道:“多谢少将军,不过……我们可能不顺路,少将军先走罢。”
秦恒听着不远处的打斗声说:“此处不安全,我先派人送你去安全处。”
林一想起王熙要带她去行国一事来,沉沉道:“我不去行国。”
“你要去何处?”
“陶宫。”
秦恒本是要入宫与陶帝清算旧账的,但他不愿她见自己凶残的面目,“不行。”
林一扫视了周围,全是他的人,自己想要活着自然是不能激怒他的,于是说:“可否将刘仙卦救出?还有……能不能救救前巷的那几人,他们是刘仙卦的弟子。”
秦恒抬手示意死士前去,“我尽力。”
说完便安排人将林一和未仪送走,又派人将王淳君的尸体送去了王府。
秦恒骑马向北而去后,派去救人的死士跪在林一前,“少夫人,奴等未看见前巷还有活人……”
林一听此言,急忙撑起身来朝前巷而去。
但此时的陶宫,孜霖带人围住了正殿,既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卜殿、后宫等地正被囚犯们烧杀。
宫女、奴女、太监等人直直朝着往日不敢动的地方,拉出成箱成箱的金银。
妃子们则全部躲到皇子住处,以求其卫队的庇护。
卜殿内,刘子丰将内室的门紧紧锁住,一人坐在阵法的左侧,他在等,卜卦林一能否到来的心思在他脑中萌生。
他忽视门外的争抢和囚犯的砸门声,终于还是以左手简单算了一卦……
一时间,万籁俱寂,刘子丰的左手重重落下砸在了左腿上。
他嘴角上扬,大笑起来,“啊,天官,哈哈哈哈……”
但他又突然悲伤起来,抬头看着内室屋顶上的六十四卦图,极力一喊,“师父,为什么是我啊!”
他走到占卜的黑桌前起卦,蓍草被分了数次后,刘子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古籍《易卦》。
他将书绑在自己的腹部后才穿上外衣,他曾答应过林一会送她回去,若是自己逃不了这一劫,也当让她看到这书。
做完这些他又回到阵法的左侧坐下,静静等候着,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烟气。
为免此书葬于火海,刘子丰被迫打开了大门,囚犯一拥而上,将刘子丰按住,又在房内找了半响,竟连一点碎金子都没有,一气之下大刀直直朝着刘子丰而去,穿了他整个身体。
疼痛难耐之下,刘子丰仍想去扑了那烧着的帘子,却被囚犯一脚踢到了阵中间,立刻气绝身亡。
“呸,这晦气地方,啥啊没有。”
“走走走,去后宫,有钱有女人。”
众人提刀向东而去,小火很快变成了大火,所有的希望全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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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恒到陶宫时,陶宫已成了囚犯的天堂,陶女衣不蔽体,囚犯索性裸着身体四处窜来窜去,但都避开了正殿。
肝髓遍地,血流漂杵,血腥味、汗臭味、尿液的骚味混合起来散在空中。
他看着这地狱般的场面,不可置信。
乌骓马走到正殿前,秦恒看着高位上的陶慕,孜霖走近说:“少将军,先圣人已病倒,正昏躺在侧殿。”
秦恒由他引着入内,蚕丝被下先圣人的脸苍白如玉,整洁的房间显得这一切是如此讽刺。
他耳边回响起林一的那句话,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复仇居然有些可笑。
突然,秦恒扬起墨阳剑划过先陶帝的脖颈处,一时间,房内宓然无音。
孜霖看着秦恒血刃先陶帝后一言不发,他平静地朝门外走去,孜霖跟上,“少将军,这……”
秦恒闻言止步,红血丝遍布他的眼白,孜霖生生被吓退了,只听他说,“陶奕已死,大仇已报,把那些囚犯都杀了。”
死士已去行动,陶慕等人见此目怔口呆,乌骓马就此远去。
孜霖随后也上马,对着陶慕等人说:“把他们也杀了。”
天色木黑时,行军杀入了陶都,王府、李府、张府(徐府旧地)、刘府等几大府邸,这几处因有家兵守卫,所以未被囚犯洗劫。
行军入城后直奔陶宫而去,行国将军萧綦命士兵清点陶宫财宝,一夜未睡,终于列成了清单,交由斥候连带着陶氏众人的尸体运回行宫。
随后他又带人前往世家门府,一一阐明行帝的招安之策。几大世家本不愿意,但迫于形势到底还是点了头。
钟山附近的驿站里,林一难以入眠,心中的积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胸闷难耐,忧心忡忡的她坐起身来,将头埋在膝盖上静坐。
她的心仿佛被剧烈的东西挤压着,她疼痛不已。
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可却一直卡在她的心里。
泪水浸湿了薄被,白日的情景挥之不去,反复折磨着她。
内心对王淳君的愧疚冲到了高峰,可她该是谁啊?
未仪静静在一旁陪着她,不言语,也不劝她,心中暗暗觉得这不是自己该过问的。
静坐一夜,泪痕清晰可见,秦恒未出现,刘子丰也未来。
一死士在门外道:“少夫人,您收拾一下,该启程了。”
未仪出门应下,随后进屋替林一简单梳洗了。
马车直骋在平原上,死士道:“少夫人,前面是行国的驿站,奴去找些吃的,请您不要下车。”
“嗯。”
两天后的清晨,未仪到了行国城外,那死士又说:“少夫人,请您不要露脸。”
林一苦笑,“好。”
随后那死士又拿来一纱帽交由林一戴上,几人从后门入内,未走几步就入了一个院子,名为“东隅阁”,林一停在匾前未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明白他的意思,可世间大多事是只有前四字的。
那死士上前,“此处人多眼杂,还请……”
林一闻言看了看两边空旷下无一人的小道,无视他的话,“他若回来了,请他前来。”
“是。”
院内以铺莲花纹方砖,莲花四周饰以卷草,花瓣层叠,其上立五位女子,见林一入内,一齐行礼。
“奴等见过娘子。”
“不必多礼。”
林一心神俱疲,不愿与多言,“我想休息了。”
“是,娘子请随奴来。”
推开乌头门,屋内郁郁青烟,洞房温清,格外舒适。
瓷瓶错落有致,墙上更是金银交错,让人应接不暇。
林一怔在原地,只觉得此处不是她当来的。这像极了牢笼。
那侍女轻声道:“请娘子入内。”
她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林一索性迈出了步子,桃花玉砖上冰冰凉凉,林一低头不免一惊。
那侍女拖鞋前去屏风之后,利索的铺好了床,“娘子,奴已收拾妥当。”
说完便退到梳妆镜前,“娘子请坐。”
随后又进来几人往浴室运水。
林一见那几人中无未仪则道:“未仪去何处了?”
“回娘子,奴让人带那位姑娘去休息了。”
林一低头,“好。”
侍女花颜只觉得这位娘子心情不佳,不愿言语,只是看她穿戴,知她是陶国人,便觉这周围的死士多是为她而设,心下也多了疏远之意。
沐浴之后林一入了屏风之后,一脚踩上去才发现那地上是红线毯,她漠视之后入了七宝账,但仍是不能入眠,呆呆盯着那账上的翡翠。
也许是哭够了,也许是秦恒派人燃起的助眠香有了作用,林一终于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