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的倒计时是忽然消失的。
彼时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倘若另一列火车上临时领命的乘警完成不了任务,那么他们也无法用列车上几百人的性命做赌注。
为了不刺激犯人,萩原研二没有去动粘在炸弹旁边的窃听器。他已经将这个炸弹的构造翻来覆去观察了好几遍,以便能在时间紧迫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拆掉它。
伊达航站在车厢头,默不作声望着那边的好友,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倒计时消失时,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出于谨慎没有马上动作——毕竟有上一个又忽然加速倒计时的例子在。直到伊达航走到他身边,手机上显示的是另一列火车上的炸弹倒计时同样消失的消息,乘警询问下一步指令。
两人对视一眼,安静而又默契地离开了这个已经被清空的车厢。
“让他们也把后几节车厢清空,把炸弹放在最后一个车厢里。”萩原研二道。
伊达航还有些担心倒计时忽然消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已经把这件好人好事对标给某位好友的萩原研二拍了拍他的肩。
“既然是两边的倒计时同时停下,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伊达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既然如此,那等这个案子结束后,你、松田还有那个家伙,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是不是也该好好解释一下了?”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和萩原研二发讯息的那个名字,不就是自己某位失踪已久、连番躲着他的好同期吗?
老大哥露出慈祥的微笑。
萩原研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掏出手机给松田阵平发讯息。
【“小阵平,我这边已经解决了哦~”】
松田阵平几乎是秒回:【“倒计时忽然消失了。”】
【“我这边也是,大概是某个好心的天使帮助了我们~”】
【“收队后和班长一起去吃饭吧,补上之前的约定。”】
萩原研二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对面回复,有些奇怪地合上手机。
伊达航正在和其他人说明情况,一位看起来有些呆的男警官挠着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道:“那个,伊达前辈,能告诉我们是怎么推理出另一个炸弹的所在位置的吗?我们搜查了这么久,完全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个啊,哈哈,这不怪你们。”伊达航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有些关于犯人的信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犯人名叫藤井树,三年前的一起爆炸案中因同伴的意外死亡而怨恨警察,这几年一直在往警视厅发送倒计时。如果他选择行动,应该是在今年的十月七日,虽然不知道犯人为什么提前了作案时间,但既然是为了给同伴报仇,炸弹礼盒上又写了‘献给他的礼物’这种字眼,那么……”
佐藤美和子恍然:“十号车厢,七号车厢?”
伊达航点点头,目光流露出赞赏:“在炸弹倒计时结束的时间,有另一列火车和我们这列火车会行驶到差不多的地方,和我们擦肩而过。”
男警官喃喃道:“因为提前了日期,所以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进行纪念吗……”
一位抱着炸弹跳轨的警察,才是犯人想要送给同伴真正的礼物。
“好了,等到下一个站就会有爆处组的成员上来处理炸弹,这次的危机算是度过了。”伊达航道:“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把犯人抓捕归案了。”
“是!”
直到下火车的时候,萩原研二才收到了松田阵平的讯息,只有很短的三个字:【来找我。】
【出什么事了?你还在杯户购物广场吗?】
等了一会儿,对面又没回复了,萩原研二皱了皱眉,伊达航注意到他,问:“怎么了?”
“小阵平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让我去找他。”
伊达航看了眼处理情况,感觉差不多,于是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松田阵平倒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有点糟心。
在他上摩天轮不久后,就收到了第二个炸弹位置已经找到的消息,于是松田阵平也没犹豫,三下五除二就把炸弹给拆了。只是因为炸弹犯顺带炸了控制台,桐山悠真说需要点时间才能恢复控制,他就坐在摩天轮上等着。
等了大概十分钟,摩天轮开始转动下移,原本黑屏的炸弹上忽然跳出鲜红的倒计时,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倒计时又消失了。
?
回复了萩原研二发来的消息,松田阵平皱眉又检查了一次炸弹,因为他已经拆除了一个遥控装置。一般来说,两个遥控装置可能会相互干扰,影响信号的接收和传输。除非炸弹犯能预料到他会先拆除一个,另一个才能正常运行。不然装两个遥控装置完全没必要。
松田阵平检查的手一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差点被阴了。
他有点后怕地抬头,视线一凝,望见对面高楼上的落地窗边有两个人在打架——不准确,应该是一个人在按着另一个人打,虽然看不清脸,但松田阵平熟悉那个正沉浸式揍人的身形。
是如月琉生。
什么情况?那个挨揍的就是炸弹犯吗?
松田阵平在座舱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直接跳了下来,他再一望,落地窗边已经没人了。担心出什么事,松田阵平径直追去,也不管正在大声喊他的同事们。跑到那栋高楼下,他没有选择上去,反而在附近搜索起来,因为不熟悉地形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听到了呼救声,才七歪八扭地拐进去。
当时的场景差点让他心脏骤停。
如月琉生面无表情地拿着刀,刀尖已经扎破了犯人胸前的衣服,渗出的血将刀尖周围一片氤氲成红色。犯人手脚都被绑得死紧,唯独嘴巴没被捂起来,脸上又肿又红,鼻血都流到了下巴上,表情扭曲,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松田阵平生怕再晚一步就无法挽回,一声怒吼:“你在干什么?!”
如月琉生听见他的声音愣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他把刀拔出来,眼神狠厉,下了死手朝犯人脖颈刺去。只是这刀还是没能成功,一只手徒手捏住了刀尖,刀刃锋利,顷刻间皮肤就被利刃划破,流下的血都滴到了犯人脸上,生死之间,那没出息的蠢货眼白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松田阵平发誓他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捏住了刀,他看了一眼这人伤口的位置,离心脏还有一段距离,暂时放下心来。
如月琉生在他抓住刀刃时就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崩溃,片刻后抬起头朝他吼道:“他差点杀了你,你不知道吗?!!”
松田阵平把刀往地上一丢,神情冷冷的,跨步上前一拳揍到他脸上,如月琉生踉跄两步,又被强硬地禁锢住肩膀和他对视。
松田阵平问:“现在冷静了吗?”
一时间,天地寂静,如月琉生只能听见自己和对面这人粗重的呼吸声。
“……”
“……冷静了。”
松田阵平感觉刚刚那颗没爆炸的炸弹现在在心里炸了,窝着火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是谁,是什么身份?你刚刚想干什么?!”
就算在那么紧急的时刻,松田阵平也没有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光风霁月的警官先生刚死里逃生,免于为民众安全殉职的悲惨命运;他的同伴就在一楼之隔的角落,准备用私刑让犯人以最悲惨的形式死去。
有点儿割裂。如月琉生想。
他觉得头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导致的缺氧,好像要很用力地呼吸才能吸进空气。想抬起头看看好友的神情,又害怕得完全没有勇气。
大概,和上一世松田阵平目睹了他枪杀藤井树后的表情一样吧。
如月琉生动了动唇:“……对不起。”
松田阵平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憋在胸口一堆的话又突然说不出口了,恨恨地磨了磨牙,掏出手机给萩原研二发消息。
如月琉生扶着头,靠着墙壁滑坐下来。
【“他为什么没死?为什么没死!”】
【“给我去死啊!给我去死啊!”】
如月琉生找到那个炸弹犯时,他正发狂的按着遥控器,面目狰狞地嘶吼着,眼神里满是恶毒和恨意。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报复他的挚友、又用民众的存亡逼迫他们去死的人。
该死的明明是他!!!
头越来越晕,如月琉生都有点看不清站在他身前正在说着什么的松田阵平,他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又听见了炸弹爆炸的声音。
焦黑的、散落一地的尸体,不知名的人体组织,残破的警服,黑白的墓碑。
胸口渐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胃里翻江倒海,如月琉生干呕了两声,感觉有人扶住了他。他不想吐在好友身上,忍了又忍,直到一双大手并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