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臉毫不客氣的說。
「妳的教育方式實在是太縱容了!」
在這兩個月左右的時間觀察到的互動,措不及防的浮現在山姥切長義的腦海裡。
「疼愛孩童不是不行、只是我不懂妳為什麼凡事都順著他?」
不論是在遠征時要求帶上他也好,還是硬是要跟去現世旅行也罷。
山姥切長義在這段時間裡觀察到,不管自己的這個同位體提出多任性的要求,只要是山姥切國廣能做到的事,她全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銀髮的付喪神將雙臂交叉至胸前,直直地盯著國廣那對翡翠色的雙眸。
「而且我總有種感覺,妳一直把那個『我』,當成誰的替代品來對待。」
有如在戰場上被溯行軍從後方敲了一記般,從山姥切長義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讓國廣那對翡翠色的雙眸瞬間失去原有的光彩。
(————我把小長義當成誰的替代品!?)
國廣可以對蒼天發誓,她從未抱持過這樣的想法來養育小長義。
可是在聽到這句話時,她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在無意識中,將自己對那孩子的思念,全都投射到了小長義的身上。
年紀尚幼的付喪神自然還聽不懂他們之間到底在談什麼。
他鬆開臂膀,從旁看著國廣那張從一開始的平靜,突然轉為錯愕的臉孔,慢慢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就是一陣目的自己,讓山姥切國廣感到相當痛苦。
小長義離開國廣的懷抱,轉過身用自己小小的身軀擋在他們之間,瞪視著比自己還要高大許多的同位體。
「我不許你欺負國廣。」
他雙手插在腰際,那架式與散發出來的氣場,完全不輸給成人外型的自己。
擔心事情變得無法收拾的物吉眼見情況不對,連忙起身把小長義拉到自己背後,換自己阻擋在中間。
「你們先坐下來好好說,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吵架啦。」
「我只是在表達我的想法,不是在跟她吵架。」
「物吉我不是小孩子啦!」
被脇差付喪神護在身後的小長義高喊。
他們之間那略為激動的談話聲,把正要去食堂的三陣目山姥切長義吸引了過來。
「都快到吃飯時間了,你們幾個怎麼還待在客廳裡?」
今天負責協助近侍收件與送件工作的山姥切一來到客廳,眼前的景象告訴他,剛才聽到的聲音可能就是山姥切國廣與一陣目的自己發出來的。
「物吉,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他看著低垂著腦袋,抿著唇不發一語的國廣,立刻向站在中間的物吉問。
「這個……究竟該從何說起比較好?」
手裡還拉著小長義的物吉來回看著兩名當事刃的臉孔,努力地向山姥切敘述事發的過程。
當事刃之一的山姥切長義邁開雙腿,在國廣面前蹲下身軀,輕輕地向她開口。
「告訴我,妳究竟……透過我的同位體在看誰?」
原先正在聽物吉解釋的三陣目聽到這句話,視線先是停在二陣目的自己身上,緊接著移動到不遠處的兩刃那頭。
這場衝突會發生的原因,在旁人眼中看去,是因為雙方對教育方式上的認知不同,而引起的摩擦。
可是這句話讓山姥切清楚的知道,這件事情背後真正的原因,並不完全是這樣。
彌補。
這兩個字迅速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還不等物吉解釋完畢,山姥切立即上前,把手擱在一陣目的肩膀上。
「一陣目的我,麻煩你先離開這裡。」
「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三陣目的我你別插手。」
一陣目的山姥切長義淡然地望著那隻手,眼神變更加冰冷。
「她現在的狀態根本就無法談事情,都這樣了我還不能插手?」
搭在黑色運動外套上的手不自覺的開始施力。
平時總是很小心,不讓自己那被強化過的身軀傷害到同伴的刀劍男士,險些沒施力過度。
判斷事情可能沒有辦法那麼快解決,山姥切轉過頭,對站在門旁的物吉說到。
「物吉,可以麻煩你先帶二陣目的我去餐廳用餐嗎?」
「好的,請交給我。」
同樣明白不能讓年幼的付喪神待在這種場合的脇差點點頭,物吉緊握住小長義的手,準備帶他離開現場。
「國廣……」
小長義杵在原地,任憑物吉怎麼哄,都不肯移動半步,表明了不太想要離開。
原本保持沉默的國廣此刻突然起身,走到小長義的身旁,低聲跟他交代了幾句。
不太願意離開的小付喪神抓住國廣的衣袖,半張開的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乖乖地點頭,與物吉一起離開現場。
看著小長義跟物吉遠去的背影,將頭部倚靠在紙門門框的國廣從肺裡輕輕呼出口長氣,闔起眼瞼的同時告訴自己,那個身影並不是已經逝去的對象。
同為從舊時代裡殘存的亡靈從旁靠了過來。
「桔梗,不管妳做出了什麼選擇,我都會尊重妳的決定。」
國廣回過身,抬起翡翠色的眼,先是看了看山姥切的臉龐,接著視線略過他的肩,看向客廳內。
她很清楚山姥切想表達的意思,要是真的無法再隱瞞下去,就去跟審神者的溝通吧。
這座山櫻草本丸,原本就是從別人那裡『繼承』來的,而她作為真正最初的付喪神,理當有資格與繼承者談是否要透露這件事。
女性付喪神垂下視線,慢慢地搖頭,婉拒了山姥切的提議。
聽說時之政府內部最近不太安分,新舊兩派勢力的戰爭逐漸燒到檯面上,動盪不安的氣氛一點一點地在內部擴散。
山櫻草本丸與其他本丸們目前還沒受到波及,可是這裡的審神者曾經任職於時之政府內部,很難保證不會因為這點,而遭受內部人士的牽連。
她重新抬起眼,望著前方兩張長相相同的臉孔,以淡淡的語氣對他們說到。
「再給我一點時間。」
「給妳時間,妳就會告訴我了嗎?」他問。
面對來自一陣目的山姥切長義的質疑,國廣輕輕地點頭,表示自己絕對會遵守承諾。
三陣目山姥切長義沉默的凝視面前的兩柄刀,視線最後停在國廣的側臉,憶起了過去與審神者在會客室裡的對話,久違的窒息感再度扼住了他的喉嚨。
留著蜂蜜色長髮的付喪神察覺到來自身旁的視線,國廣循著視線來源望去,露出像是在安撫孩子般的溫柔眼神,輕聲對他說到。
「別露出那種表情嘛山姥切,否則你又要變成愛哭鬼了。」
2.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疼痛感席捲著每一吋的身軀,冷汗不停地從皮膚表面滲出,吃力又痛苦的喘息聲迴盪在那片一望無際的黑暗空間內。
「……不行……妳不可以…過去那……」
倒臥在最下方的台階前的身軀不停地輕顫,晨星努力集中因為疼痛而變得零散的意識,太久沒有承受到如此劇烈的痛楚,當下差點直接暈過去。
她虛弱的抬起手摸了一把從額頭淌流下的血液,紅色的液體染紅了手套的前端。
「門的後面並不是樂園(まほろば )…起碼對妳而言絕對不是……!」
白色的衣服與修長的髮絲都染上了自己的鮮血,那條在黑暗中發出微弱光芒的階梯除了也沾滿了血,似乎還有什麼零散的物體躺在血泊中。
被弄得頭破血流也不是第一次、但是沒到接近瀕死,仔細想一想後,倒也覺得有點奇怪。
『警告』這個詞彙從腦中竄出。
晨星立刻明白,這是位於更高位階的『神靈』,對於她插手不讓山姥切國廣踏上那條階梯,而給與的嚴厲警告。
不管本體是多麼強大的存在,分身終究只是分身,在『他們』面前終究是渺小脆弱,如同玻璃製品般的玩物。
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感,與疼痛一起隨著時間慢慢地褪去,她攀住面前的台階撐起身,空著的另一隻手壓住傷口尚未完全癒合的腹部。
腹部的傷口太大了,如果不用整條手臂壓著,僅剩下少許皮肉相連的手指自然是無法完全覆蓋住。
「好痛……」
隔著手套和袖子,也能感受到來自內臟的溫度,在夢境中還能體會骨頭跟臟器少了一部分的痛楚,還真是有夠惡劣。
她抬頭看著那扇設置在台階盡頭、卻隱沒在黑暗中的門扉,思索起自己在尚未離開那片黑暗時,有像這樣喊過『痛』嗎?
斷斷續續的微弱曲調從口中傳出,晨星低聲輕唱著曾經在黑暗中聽到,被三日月宗近視為搖籃曲的曲子,讓身體上的疼痛可以獲得減緩。
痛楚是有在隨著傷口的癒合,以及內臟與骨頭的再生逐漸淡去,可是胸口處卻湧出股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跟疼痛非常近似,可是在這之中又夾帶著股強烈的酸澀。
她鬆開按壓住傷口的手,緩緩地將雙臂交叉,兩手環抱住自己尚未完全癒合的臂膀。
從心裡湧出的這種未知的感覺,比軀體感受到的還要難以忍受。
血液繼續從傷口處滴落,白色的洋服與淺金色的頭髮都逐漸被染成深沉的紅色,這顏色讓她想起了堀川國廣本體的刀鞘。
從胸口溢出的這股酸澀感,跟從審神者辦公室的陽台裡,遠遠地看著在庭園裡嬉鬧的付喪神們時的感覺有點類似,可是似乎有哪裡又不太相同。
「…………親愛的……」
在這三個字從口裡蹦出的剎那,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變脆弱了,才會在這種時刻想起他的臉孔與聲音。
她低垂著臉,虛弱地呼喚著浮現在腦海裡的身影,彷彿他現在就在身邊。
帶著哭腔的聲音幽幽地從黑暗中響起。
那聲音在晨星的耳中聽起來有點陌生,卻又令她無比熟悉。
真是奇怪,那聲音明明是自己的嘴裡出來的,怎麼會連說出口的話語,都跟聲音一起變得很陌生?
「你在什麼地方……?」
指針向前進時發出的滴答聲由遠而近,當長針抵達圓盤最頂端的剎那,懸掛在房間牆壁上的壁掛式擺垂鐘發出清晰的噹噹聲。
響亮的聲音從實木與玻璃製成的機身內發出,金屬製的擺垂跟著鐘聲的節奏擺動,兩陣規律的聲音迴盪在辦公室內。
伸到眼前的手指完好無損,白色的手套上連滴血都看不到,看來自己真的從夢中甦醒過來。
「啊、妳沒事吧?剛才不管我怎麼叫,都叫不起來。」
從長沙發上清醒的女子循著聲音來源轉動腦袋,恰好對上從旁邊湊過來的審神者的雙眼。
「辦公室配置的椅子睡起來一點都不舒服,也不是個適合做好夢的地方。」
若草本丸的審神者在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了下來,拍了拍手臂下方那條略有硬度的扶手。
晨星有些吃力的坐起身,事情正如若草所說,在這座沙發上睡覺確實稱不上舒服。
兩座沙發之間的桌面上,擺了台審神者平時用來處理信件及文書檔案的觸控式螢幕,旁邊還有幾份敞開的資料夾與公文。
看來答案很清楚了,要不是昨天被審神者偷偷找來幫忙處理報告進度,自己也不會睡在辦公室裡。
老實說,她想不透這個本丸的審神者到底哪來的勇氣,不僅允許她可以自由進出本丸,還時常私下把她叫來身邊?
身後的玻璃窗外傳來數陣翅膀拍動的聲音,受到驚嚇的她立刻回過頭往沙發後看去,過大的情緒波動讓隱藏在眼底的淡青光瞬間蓋過原本的顏色。
「那只是幾隻鳥。」
頭一次看到她出現這種反應的審神者站了起來,緩步來到她面前。
「還好嗎?要不要叫堀川(二陣目)過來?」
「不必了,不用為了這種事情把他叫來。」
若草本丸的初期刀、兼擔任近侍一職的陸奧守吉行在生活作息方面意外嚴格,強烈禁止審神者熬夜。
因為這個緣故,審神者也被他養成了不遲交拖欠公文的習慣,但偶爾還是會碰上急件。
同樣是偷偷熬夜趕工,但比較早醒過來的審神者說出自己清醒後不久觀察到的景象。
「妳的氣息有段時間變得很凌亂,是不是做噩夢了?」
作為與付喪神們之間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