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顿时气走千里,轰然隆响,高耸的石柱受两人无形气劲震得摇摇欲坠,无数沙砾弥漫殿中。
硝烟未尽,天者挥袖转身,阖起的双眼平静落在来人身上,淡渺清冷的面容,神色缥缈地让人看不出其中情绪,“阿修罗,死国正值庆典,何故怒气冲冲前来。”
“天者心如明镜,何必再谈这虚伪之言。”阿修罗摘下面具,眼神凛冽,一字一顿地问:“长风流痕在何处。”
天者闻言一顿,慢慢缓下呼吸,面上神情莫测。
阿修罗对长风太过关注了,这对他而言应当是好事。阿修罗所在乎的事物越多,对于他未来掌控阿修罗的筹码就越有利。
应当是这样。
可内心却毫无缘由地浮起极大不悦,就好像属于他的东西被他人窥窃,他甚至不知道这种错觉从何而来。
天者的容色收敛,静了片刻,才又开了口,嗓音如初冬的薄冰:“吾天者的妻子,自然在吾的殿中。”
“妻子。”阿修罗冷哼一声。
他太清楚天者的性格,满口谎言,冷漠无情,绝不可能对谁生出私情。所谓婚事,不过是他再一次玩弄众人的手段。过往如此,现下亦如此,从三族到人类,从无例外。
“你对她的利用还不够吗?死国地气已然复苏,身为死国以外的生命体,帮助死国至此,早已仁至义尽,吾绝不允许你以任何借口,将她强行禁锢在死国之中。”
阿修罗语气沉沉,满满杀意落于周身,立场姿态已经明显。
随着话落,殿中气氛即刻冷凝,空气变得逼仄狭隘,像是深海下的暗潮,让人难以呼吸。
仿佛是一秒,又仿佛是很久时间以后,天者轻笑一声,阖落的眼帘,完全掩盖其内幽深空洞的黑暗。
死国之天,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胜券在握,无人可猜测,无人可接近,如无情的神祗低垂视线,漠然俯视世间种种,始终冷眼旁观。
“愚昧。”温和的假象褪去,天者的神情冷淡下来,重新变回孤傲不允质疑的死国之天,语气高傲而矜持,“佛狱火宅在侧,你以为送她回苦境,她就安全了吗?”
天者逆光而立,毫无起伏的声线不辨喜怒,似乎完全没把阿修罗放在眼里,“只有在吾天者的保护下,她才会真正的安全。”
阿修罗沉下神色,事已至此,这场谈话无任何意义可言。阿修罗握起拳头,声音绷紧,言辞尖锐:“然后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彻底牺牲吗?”
就像过往死去的千万性命,为了资源他可以牺牲,为了复活自己他可以牺牲,又何况一个从不属于死国的生命。
长风流痕性格太过天真,她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心思莫测又无情的存在。
“阿修罗。”天者似乎终于被激怒了,浑身气势轰然爆发,眼神冷厉无匹:“你逾矩了!”
话落,黑暗中杀气冲霄,宽阔的末日神殿受两人磅礴内力对峙,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门口探出。
我看着里面快要打起来的气氛,惴惴不安地在大门边缘探头探脑,想阻止,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断是好。
千万别打起来啊,以先天级别动手的场面来看,他们打起来,末日神殿就不保了,我的实验册子还放在神殿后头的书柜里呢。
满脑子只有自己书籍的我,压根忘记了先天级别的生物,感知力也是先天级别的。
天者身形忽然动了动,声音里的杀气一散无疑,好似方才针锋相对的场景都是错觉一般,语气没有半分波动,“出来。”
“啊……发现我了吗?”我从门后面挪出,步伐轻快地溜到两个人中间,故作轻松地看向阿修罗,小小挥手:“好久不见,阿修罗。”
气氛没有半分好转,空气里弥漫的寒气几乎要结成冰。
阿修罗脸色依旧沉凝,只见他往前踏了一步,对我出现在此有几分怀疑,怀疑天者做了什么:“你这些时日在哪里,怎会出现在此?”
“嗯?死国地气初复,还有很多后续方针要推行,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殿内写计划书。”我假装没注意到两个人不正常的对峙,没有察觉他与天者之间似阴影般蔓延开的罅隙,歪了歪头,故意用有些抱怨的语气道:“老远就感到一股杀气,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才放下手头的事情溜出来看看。”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好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斟酌语言,明智地将天者撇除我与阿修罗的话语范围外,不让矛盾再升级,笑语轻松,坦荡道:“神罪圣殿的大门又没有关,我哪里都可以去呀。”
神罪圣殿是天者的居所名字,他确实没有限制我出入,只是要离开此地,必须要经过天者所在的末日神殿。某方面来说,阿修罗怀疑我被天者关起来这个猜测并没有错。
不过这件事可以暂且按下,我虽然有逃跑的打算,但阿修罗毕竟是死国的一员,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计划,让阿修罗和天者之间兴起战火,让他负上背君不忠的罪名。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由始至终,只能我孤身一人完成。
我拙劣的话语,想要劝和的目的,其实并不能逃过两个人的法眼。好在看在我这么努力的情况下,天者先顺着我给出的阶梯往下走,扯着我的手往他身边拉,对阿修罗呵斥道:“人你已经看到了,退下,阿修罗。”
我也不想让阿修罗难做,是以点点头补充:“嗯嗯,这里就我对种植之事有几分经验,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写教科书了。”
阿修罗背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他看起来并不适应面对我的这种简单稚嫩的小手段,抬眼盯着我的面孔,似乎想在其中探知什么,“……你就打算这样继续下去吗?”
我笑着弯起眼眸,不让他在我双眼里看出什么不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的样子,挠了挠脸颊:“啊……你是说婚事吗?实际上,我也觉得有些着急了。”
何止是着急,一下子从地下恋情跳到结婚,我感觉天者急欲将我变成死国一员,成为他妻子这个进度,简直是在开死国快车。
阿修罗并不清楚我和天者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说死国所有生命体,除地者外,都未得知梦中幻城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更像是天者用了什么手段,让我‘愿意’留下成婚。
单说这一点,天者完全是无辜背锅,事实来说,是我先对天者告白……
阿修罗皱起眉头,有一刹那,他嘴唇微动,仿佛想说什么,可在察觉到天者的视线后,他冷静了下来,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不适合。
这不是适合的谈话机会。
“对了,天者说你之前有来找过我。”察觉末日神殿内的气氛好转,我摆出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开口道:“之前因地气之事导致分身乏术,才一直没前去找你。你那次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修罗深深闭眼,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无事。”
最终,他给出了这个答案。
看着阿修罗离开的身影,我半是好奇,半是为了转移天者注意力,开口问:“你们之前的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你和阿修罗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吗?”
天者微微挑起眉尾,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件事。
沉默了一会,天者手指下滑,带着细茧的指尖掠过手腕,拨开曲起的掌心,五指亲密嵌入指缝。强制性的动作,他做的优雅又随意,好似我是他的所有物,他理所当然占有。
“不过是……过往政见不同罢了。”他漫不经心地回复,白皙的面容在殿内昏暗不明的光线下,显出几分冷淡的光色。
他说完,抚上我的脸颊,细细抚摸:“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去休息吧,长风。”
我顿了一下,柔顺地点头答应。
“嗯。”
也是时候了。
3.
回到殿中,我将计划书按照步骤整理好,最后将留下的书信端端正正放在计划书最上方。
看着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居所,我叹了口气,毫不犹疑化光离开。
*
[天者启:
说实话,我感觉现在就谈婚论嫁还是太早了,不如推迟一段时间,冷静考虑下,我先溜了。
对了,这是死国的计划书,后续需要的步骤我都写上去了,按顺序推步进行即可。
——长风流痕,留。]
不敢想象天者看到留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希望他不要太生气比较好。
而事实上,天者看到留信的时候,不能说不气,完全可以说是气疯了。
“长风流痕!”
白色的信纸受激烈内力震荡,刹那碎裂四散,燃烧的碎纸在空中飘落,明灭的火光照亮天者难看的脸色。
天者震怒,死国上下同受波及。转眼间,地者与五尊受到感应,同时出现神罪圣殿。
事情超出掌握的不愉,让天者怒意勃发。他挥袖转身,高傲冰冷的眼神,神色沉如暗渊,一股无形的气劲沉甸甸压在每一个人身上,透着山雨欲来的危险味道。
“地者,封锁死国边线。九妖翼姬、鬼狱邪神,盯住凯旋侯、阿修罗动向。其余三尊,率军彻搜死国,不可放过一处。”他说着,一字一顿,字字重若千钧:“不择手段,将长风流痕带回。”
众人:“是!”
众人离开后,天者的眼神陡然锐利如寒冰,蛰伏在圣洁表象下的无情,刺破层层覆盖的伪装,露出残忍而恐怖的本相。
——长风流痕,吾给你的纵容还是太超过了,超过到,你认为可以拒绝吾。
无人可反抗死国之天。
连你也不例外。
长风流痕。
*
知道要离开死国不简单,可没想到刚跑没多久就遇到了死国的兵士和五尊之二。
也是,死国就我一个人类,目标太明显了。
“玄宇恣行!”
不欲伤人性命,自指间疾射而出的君聿弦似无边无际的蛛网,将每一个阻止我的魖缠绕吊起。
银月贪狼和黑暗冷爵见状,毫不犹豫使出极招,欲阻挡我的去路。
“摧心裂魂。”
“嗜血斩!”
两人不约而同使用出火系一般的招数,想要斩断漫天遍野的君聿弦。可惜君聿弦经过数位锻剑师千锤百炼,精加改造,作为武器韧性极强、水火不侵且寻常刀剑难断。反倒是使用人,也就是我,就没武器那么坚固了。
我手指一转,几圈君聿弦绕在指间,内力催吐,化作千万丝线,竟是柔韧性极强地化开两人招数。
面对我不同寻常的武路招数,两人收起藐视,同时猱身而上,避开飞跃的丝线,选择与我近身接战。
作为久惯沙场的战士,死国内五尊之一地位的优越种族,他们的判断无谓不精准。喜欢使用远程武器的人,向来都不擅近战。
一招强,一招厉,双手交错,瀑布一般的君聿弦围绕四周,结成一团无法解开的茧,前面封锁踏入陷阱的两人。
好歹是苦境内被称为先天的存在,我对自己的武功弱点比他们更清楚,待两人接近我身前一尺之距,毫不犹豫松开指间所有君聿弦,只余一指勾动白色丝线,没有任何花哨,轻轻一弹,引动千变万化。
“风回凝空。”
天下万物为体,指腹勾弦为音。
看似轻盈一招,引动千丝颤动,无形的金铁之音顺着连接的丝线齐齐震动,层层加强,携带着无匹的威压,化作锐利之气,似无边无际的气浪,向茧中的两人疾扫而出。
“不好,快退开!”银月贪狼喝道,两人同时停步,运功抵挡。
不绝于耳的爆炸声,如同流星飞泻,没有丝毫停歇,掀起满天波涛。
待烟尘散去,周围似蛛丝缠绕的君聿弦和人类已消失彻底,再不见身影。
被人逃了。
“追!”
*
等他们顺着我伪造的逃离方向离开后,我才悄咪咪从树上探出头。
啊,麻烦了,看他们下手的力道,天者超生气的。
是不是我的留信写的太简单了?怎么办,现在回去在信件上加情话还来得及吗?
4.
在外面心惊胆战躲了三天,在这三天内,死国的庆典依旧稳步进行,就好似新娘本人,也就是我完全没有消失一样。
归功于我平日里死宅的形象,一蹲好几天不出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