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用自己冷淡的面容吓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都这么大人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放手。”
被呵斥的人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指尖在厚重的衣料上抓出深深的皱褶,神色有着轻微的失落。她小心地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皇儒前辈……”
试图打动对方的眼神被皇儒避开。
他不为所动,沉声道:“衣少箜!”
“皇儒前辈总是拒绝我。”衣少箜缓缓地松开手,垂下头,神色黯然,唇角溢出轻微叹息,“前辈就这般不想和少箜呆在一起吗?”
皇儒头痛。
在儒生面前的威严,超乎寻常的武林地位,高深的武力值,对敌时的压迫……这一切外人看见皇儒无上这个名头时的光环,对面前的人都无用武之地。
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刻在骨子里的教条和本能,应有的礼数和距离,明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说出口,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狠得下心拒绝面前人的请求。
“好了,别玩了。”到底在江湖中多历经过风雨,纵使一开始不曾察觉,可都相处这些日子了,他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闹得好似明日见不到一样。”
明明一有机会就要黏上来,真是……
皇儒努力地压着自己的嘴角,板着脸道:“真是不像话。”
少来了,明明自己也很喜欢,口嫌体正直。
衣少箜不满地鼓起脸颊,气呼呼道:“什么嘛,皇儒前辈一点都不懂少女心。”
他懂才有鬼了。
皇儒无上没好气地推了推衣少箜的肩膀,“去休息,吾明日再来见你。”
“诶——”衣少箜拖长声音,不情不愿道:“前辈这就想打发少箜吗?”
又是闹怎样,皇儒收回手,用目光询问。
衣少箜靠近一步,用袖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微微仰起头,漆夜一般的眸子,眼神认真地看着他:“至少……给少箜一个晚安的拥抱吧。”
笑盈盈的、绵软的声音,从袖子后传了过来。
向来在敌人面前锐不可当的皇儒无上僵住了,他直直地看了一眼衣少箜,然后非常干脆地,直接地,化光跑了。
化光跑了……跑了……了……
这下轮到衣少箜愣住了。
她沉默了一会,缓缓放下袖子,站在原地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连面对八岐邪神都没在怕的皇儒无上,居然被她一个拥抱的请求吓走了。
这是什么发展?
难道她真的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衣少箜火速从袖子里掏出镜子左看右看,镜子中倒印出的还是那张出水芙蓉面,唇间一点朱红,很是娇艳。
不应该!
2.
侠儒无踪听说皇儒被吓跑的事情,足足笑了一刻钟,停都停不下来。
衣少箜无力趴在桌上,完全不搭理一旁的侠儒无踪。
“哈哈哈哈——”侠儒无踪抱着笑痛的肚子,一点都不意外皇儒无上是这种反应。
大概是衣少箜太过消沉的气场戳动了侠儒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恻隐之心,他缓了缓气息,摇摇头道:“老大一世英名,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什么嘛!想亲近自己的恋人有什么错了!
能相信?都确认了关系,定下婚约了,她却连皇儒的手都没牵到过,更别说更进一步的接触。
想到这一点,衣少箜更加消沉了。
侠儒无踪看着不是假装,而是真的有些沮丧了的衣少箜,努力压住不自觉上翘的嘴角,嘴唇抿成波浪形:“好了好了,吾会帮你劝一下老大。麦生气了,你也知道老大那份人,他就是不好意思。”
侠儒没说出口的是——皇儒多好面子的一个人,本来就对衣少箜的年岁很介怀,更不可能在婚前对她做太过亲密的举动。
同样,这也是对对方的名声着想。
衣少箜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毕竟不是正统古人出身,对教条看法没那么重。
侠儒看着衣少箜撑着脸颊幽幽叹气的郁闷模样,内心默默给皇儒点了一炷香。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
回到昊正五道的侠儒无踪连调侃带劝说地说服皇儒,那边衣少箜也没闲着,对着镜子继续练习角度,势要攻下皇儒的决心,让她更加注重平日里的装扮。
这不单是魅力问题,还有她的尊严问题。
她一定要拿下皇儒!
衣少箜背后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远处昊正无上殿的皇儒:阿嚏!
3.
凤儒……或者说是慕掌门终于和御钧衡成婚了。
德风古道内以皇儒的身份地位最高,他是当仁不让的主婚者。
婚礼当日,庄重典雅的大殿挂满红绸,盛装打扮的慕掌门和几乎同手同脚的御钧衡共牵红绸,在众人见证下,许下生死相依的誓言。
繁花簇拥,华衣蹁跹。华灯初上,满堂生辉。大片的花朵从宾客手上洒向成婚的二人,这场婚礼如同一幅精美的古风画卷。
太簇晴不风和望春幽依旧在外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一时无空回返,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闹剧。太簇晴不风倒是记得给家里的女儿邮了礼物,让她代为转交。
真好啊。
看着大堂上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妻,衣少箜哀怨地朝在不远处喝酒的皇儒无上递了一眼。
都是年龄差的恋人,御钧衡和慕掌门的婚礼就这般水到渠成,而主持了两次婚礼的皇儒无上,至今还没有和自己商讨婚期。
宴礼上,玉离经拉着一个紫发的剑者和皇儒说了什么,皇儒恼羞成怒地瞪了对方一眼,瞪完之后又有些心虚地撇过头,似是想偷偷窥视某人,却正好对上了衣少箜幽怨的眼神。
皇儒一僵,立马回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衣少箜:……
衣少箜更加幽怨了。
难得的喜事,儒门上下一片欢声,自是不醉不归。
衣少箜以不胜酒力为由,略喝了几口酒后便换了茶水,其他人也不介意,相处教熟的如云忘归或侠儒无踪,都趁着喜事的由头问她和皇儒何时才成婚,好再蹭一场免费酒水。
她倒是想啊,无奈另一名主角始终放不下面子,拖到现在还没结果。
虽然喝的不多,但酒气上头的时候,还是有些晕眩。衣少箜和同桌几位说了一声,起身到花园处散散酒气。
后院石榴花开得正好,傍着清清的月色,远处传来隐约的诗歌吟唱声。轻柔的晚风吹拂着衣裳,垂落在肩头的青丝向后翩翩。
云叶生轻盈,清辉了如雪。风触花锦落,流水玉琴斜。
中途发现衣少箜离席,急急忙忙赶过来的皇儒,看到穿着浅色衣裳的韶龄女子站在花丛中,望月静思。
相逢清露下,流影落春山。
“怎么忽然离席?”皇儒无上随手拨开身前的花草,走入小径往衣少箜的位置靠进。
“想散散酒气。”衣少箜轻声回应,温婉的声音透着似水的温和,缓缓侧过身来,视线与皇儒对上。丝丝缕缕的发丝擦过微微绯红的面容,漆夜般的眸子流转,在月下泛起淡淡的朦胧色泽。
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姣好的面容上脂粉未施,说话间慢悠悠抬手,尾指轻勾扰人的发丝,指尖白皙与脸颊薄红相映衬着,唇边笑容温软可人,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诱人之感。
一段时间未曾单独相处,面前的人好似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要是刚见面就扭头跑,未免太漏气。
皇儒无上按捺着心头隐约的不安,轻咳一声走近,视线扫了她一眼:“不能喝就别喝,逞什么强。”
“嗯?”她笑盈盈地,眉眼里都是温柔之意,“前辈担心少箜吗?”
“别明知故问。”皇儒看着又开始低头偷笑的人,打心底感到无言,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少箜很欢喜。”仿佛听见了皇儒心声,衣少箜微微仰头,看站立在身侧的人道:“前辈就这样跟着少箜离席,没关系吗?”
“一群酒鬼,能发现什么。”皇儒不以为然。大战方休,前段时间邪灵肆虐,忙碌不停,好不容易儒门有喜,让儒生们胡闹放松些也无事。再说,还有他们这些高手在,看谁敢不长眼趁着这个时候来闹。
衣少箜的唇角扬了起来,扭头与他一同赏月色。
“方才好似看到主事带谁与前辈说话,那是……”
她话语未尽,皇儒却因此想起了玉离经的调侃,不由得心内一窘,不太自然地说道:“前段时间忙碌在外,你还不曾得见。那是一笔春秋之人,说起来也是你父亲的同僚。”
原来如此。
衣少箜微微低垂了眼帘。
在宴席上便听侠儒无踪说过,这是皇儒前辈主导的第二场婚礼,那么……这便是前一场所主导的婚事吗?
那时候她还没来到德风古道,无缘参与,不过父亲有特意挑选礼品送至。
……等等,既然开了头,这似乎也是不错的谈资。
“看起来十分登对,真让人羡慕。”她重新展露出笑颜,温言款款,“说起来凤儒尊驾也是这般,真不知……”
她说着扯过一旁的花瓣,轻轻捏在手中,低垂着头声音缓缓,轻忽的声线含了一丝涩意:“不知少箜何时能穿上那身衣裳。”
若有所指的话语,不由得令皇儒思潮起伏,眼前不自觉浮现画面。
一时间好似看到鲜红的凤冠霞帔穿在身前人的身上,容色明媚,美丽动人的模样。
只是转瞬之间,他又想起眼前人的年龄,连忙挥散掉满脑子的想法。
“乱说什么,姑娘家家说这个也不害臊。”
严肃。
皇儒非常严肃。
板着一张脸,看似镇定从容地呵斥了一句。
衣少箜:?
“明明说要娶少箜的是前辈……”衣少箜霎时间换上了一副幽怨的神情,眼帘垂下,显然不太高兴。
她还想说什么,皇儒连忙打断更多他无法回应的话语,无奈道:“别闹了,你明知原因。”
皇儒无上对于感情在人前不坦率惯了,更何况这个看起来就还年少的人,实在是让他一时无法轻易应承,总觉得好似在做什么坏事,无缘无故就起了一种心虚感。
只是看衣少箜失落的神色,他还是低声补充了一句,免得眼前的人又想东想西:“再说,吾又没说不娶。”
还需要些时间适应罢了。
他想。
虽然早就知道了答案,可听皇儒再一次说出口的时候,衣少箜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前辈真是可爱。”
明明德风古道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众人并不曾在意过皇儒所顾忌的事情,他却还是这般放不下。
“可爱这种词可以用来形容吾吗?越发没大没小。”皇儒没好气地敲了敲衣少箜的额头,动作很轻柔,比起呵斥更像是玩闹。
就是很可爱嘛,可爱的让人忍不住一逗再逗,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坏心眼吧。
衣少箜轻啊一声,捂住额头,不满地抬手垂他肩膀,半真半假道:“会痛啦。”
“吾又没用很大力。”被情人抱怨地皇儒有些心虚,看她一时半会没有放下手的模样,凑上前拉开她的手,口中说道:“别按着,让吾看看。”
手腕拉开,指下的皮肤白皙一片,连印子都没起。
“这不是没事吗……”他忽觉上当,这孩子,真是比样貌上来看更爱玩闹。
他抱怨着,发现气氛似乎有些安静,从刚才开始怎么就不讲话了,垂眼对上衣少箜的视线,才恍然发现不对。
太近了……
几乎半靠在他怀里,只余片点空间的距离,若有似无的熏香从衣领处溢出,几缕垂落的发丝在半空中漂浮掠过,纤长细密的睫毛下,摇晃隐约的水光如盛夏的露珠,正怔怔地看着他。
衣少箜也有些发愣,没想到皇儒会这样突然就莾了上来。不过话说的好,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嘛,所以她在一瞬间就调整好了状态。
“你……”
“前辈……”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却在听到对方的话语时收住了自己的声音。
衣少箜咬着唇,丹红色的嘴唇在边角微微陷下弧度,看起来像是一个落入陷阱而茫然无措的小鹿。微微颤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