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陆子扬携黎雾抵达时正好是晚餐的时间段，陆子扬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发光的那个光头。
他简直像一个大瓦数的灯泡，脑袋锃亮的反光。陆子扬每次见了都想问他，是不是在出门前偷偷地还上了蜡。
释延亭很快便发现了并肩前来的两人，他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烤肉，慈眉善目地一副表情，笑盈盈的看着走近的二人。
“你真不愧是个酒肉和尚，”陆子扬看着他手中的烤肉切片，皱着眉撇了撇嘴，“你不是出家人吗？”
释延亭对陆子扬的评价毫不在意，甚至夹了一块放嘴里嚼了嚼，“你真的该去补一补文化课，我时常因为手下有你这么个文盲而感到无语。”
他没再看陆子扬，把头扭向在一旁的黎雾，“辛苦你这次在会场上为小陆出头，如果不是你来出手，恐怕事情还要在困难一些。”
黎雾想起来那张字条，垂下眼帘，又强撑着一张笑脸，摆出他最熟悉的那副谦卑的笑脸，“您不必多谢，这都是卑职应当做的。”
“哎，我太熟悉你们这种表情了，”释延亭没被黎雾瞒过去，“你们这帮家伙都不照照镜子吗？遇到困难时笑的都一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的有那样明显吗？黎雾嘴角有些僵硬，嘴角上提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脸庞有些僵住了。
“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尊敬。我虽然是陆子扬的上司，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多少管理他的权利。”他看着一旁听不懂他们说话的陆子扬，这家伙笑的像个呆子，站在黎雾的一旁盯着他老婆看。
黎雾有些踌躇，他既然看出了他心底的担忧，那要不要和他说呢？他环顾四周，在席的大部分是人类，但也不排斥一些低端的雌虫使者。
人虫混杂，这里实属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陆子扬在一旁呆的无聊，两人都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沟通。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在周围挑挑拣拣夹了一盘子。他往嘴里又塞了块肉，这种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动物肉嚼起来像一块劲道的橡皮糖，真是不知道虫族的牙齿都是怎么长得。
他神游天外，思绪飘到了黎雾的口腔构造。
该怎么说服黎雾让他看看口腔内部的构造呢？
黎雾注意到陆子扬的视线，他时常想不通陆子扬的思路，但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却微妙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好意思。
他轻咳一声，试图唤回陆子扬的注意力。释延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互动。
“你们俩之间似乎有话要说，”释延亭笑道，“我看陆子扬这饭桶也饿了，我们先不要讨论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了。”
他领着两人到了他之前的位置上，“坐坐坐，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我正愁我一个人吃饭呢。”
释延亭笑眯眯的十分慈祥，脑袋像一个圆润不倒翁。黎雾向来不会拒绝陆子扬身边人的要求，陆子扬对黎雾的决定也不会插手。
于是三人就这么坐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儿子带了老婆来给自己爹过过眼。
“陆子扬，你真的该上学了。”释延亭看着自家听不懂话的傻儿子叹气，从口袋里翻出来个翻译器给他递过去，“这是虫族使者给我分配的，你还是拿着吧。”
陆子扬对这东西有些新奇，但他更好奇的一件事是：“为什么没人给我发？我看起来很像是听得懂他们说话的人吗？”
释延亭白了他一眼，“人家给你下毒还来不及呢，你倒是善心，还想要人家听懂你说的话。”
所以有是那个矮胖丑虫子耍的小把戏，真是上不了台面。陆子扬双手摊开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我老婆太吸引所有人了，也不免有些虫族垃圾老是凑近想跳脚。”
“得了，慎言。”释延亭制止道：“你想体验一把虫族的‘文字狱’吗？这里可不是你能随便发言的地球。”
陆子扬四下张望，果然看到了目光投向这边的雌虫，他们一个个面露异色，向这边略微聚拢。
黎雾微微施压，无形的精神力压迫感在空气中弥漫，他们目光可见的脸色一变，忌惮的向黎雾这边瞥了一眼又匆匆散开。
他们的脸色有些发白，步履踉跄，陆子扬注意到了这一突变，这似乎在会议期间也有过一次出现。
这是因为什么？他看向一旁安稳坐着的黎雾，他正在咀嚼一盘来自地球的水饺，感受到了陆子扬的视线，扭过头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经过释延亭那么一说，他似乎也感觉到黎雾他每次要装傻时的表情都差不多，总是喜欢瞪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你。
陆子扬每次看到这种表情就会作罢，还管什么呢？有谁能逼迫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猫咪开口说话呢？
他看着凑过来的黎雾，心里却想着还好在战场上的时候黎雾一直是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然他可能撑不到战争结束就要把黎雾带走解救出来了。
黎雾先一步开了口，制止了陆子扬逐渐滑坡的思想，“请放心，这种攻击对人类是无效的。”
“我自幼出生在偏远地区，对雌虫的精神力祛除手术并没有全面普及，我的雌父便让我躲过了那一遭，保留了这份能力。”
他捻住指尖，“多亏了我的雌父，我不仅保留住了精神力，也从小教导我正确的生活方向。”
陆子扬从没听过黎雾的父母，“那你的雌父……”
一位不速之客人未至声先来，“黎雾先生可真是张扬，我还没进来就感受到了你那股精神力的威力，这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是罗刹，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香槟色西装，颈部系着同色系丝带。
他笑的标准且无感情，是释延亭口中最标准的雌虫笑法。他冲着释延亭和陆子扬微微一鞠躬，“再次见面，请容我详细介绍自己。”
“我是前任首席指挥官黎雾手下的秘书长兼总执行官，名为罗刹。”
他的声音较之前更为沙哑，低沉地像粗糙的沙砾。黎雾嗅到了些许的血腥气息，从他的身上隐隐传来。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这里不欢迎我吗？”谁都没有接他的话茬，罗刹一个人硬生生演了一出独角戏。
“黎雾，他们两个听不懂可以理解。但是你又是怎么回事呢？到地球两天就把你变成哑巴了吗？”罗刹还是不死心，一个劲儿地问着。
他这个人真的好烦啊，黎雾下筷用力过猛，直接拦腰斩断了一个饺子。
可怜的饺子皮和馅散落，变成四瓣摊在盘子上。他心里想着如果罗刹再废话下去，这枚饺子就是他将来的命运。
黎雾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他知道，罗刹的出现并非巧合，而是一种挑衅。
黎雾不想在释延亭和陆子扬面前失态，更不想让罗刹达到他的目的。
罗刹不愧是当了四年的副手，他对上司的微表情还是把握得很仔细的。
他立刻举起双手示作投降的样子，“黎雾先生，我真的错了，我向你道歉，我该打趣你的。”
“目的。”黎雾冷漠开口，惜字如金。他不想和他兜圈子，罗刹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为了看他晚饭究竟有没有胃口。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闲，罗刹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我们之间的关系原来有这么差吗？拜托拜托你就和我说说话吧，就当这是我们虫生中最后的一次见面不好吗？”罗刹惊讶，无奈的耸耸肩。
他非常自然的抬手，召唤服务生为他搬来了个椅子，直接坐在了黎雾对面。
他关切的看着黎雾，“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呀，竟然连这都不允许啦。难道人类雄主也管得这么严吗？”
他有意把话题陆子扬身上引。
陆子扬已经不是一个系统时前的陆子扬，现在的他耳朵里带了同声传译的耳机。
陆子扬剑走偏锋，直接回答了一个：“对！”
他这种纯天然白痴的表现把罗刹惊的愣了一下，一时间连自己微笑的表情都吓掉了。
陆子扬大言不惭，简直是开口就编，“我不喜欢黎雾和别人聊天也不接受别人看我老婆，你如果这么喜欢和黎雾说话麻烦交给我再由我转述给黎雾。”
陆子扬点开自己的虫族通行证，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可以展示的虫了，“你看！我们可是合法夫妻！对自己老婆有点占有欲怎么了？”
他的声音完全没收着力道，黎雾简直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耳朵有些发烫，好像要烧起来了。
人类的反应更多是震撼和迷茫，还有几个搞不懂状况的在跟着陆子扬一起鼓掌，在喊什么新婚快乐。
而罗刹为首的一群虫族，他们的表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对，他说的没错。”黎雾看着僵化的罗刹，“有什么问题吗？他现在在系统上已经是我的雄主了。”
罗刹的表情僵硬了几秒，然后突然爆发出了大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
“我佩服你，黎雾。”他手指抚向颈间的丝巾，他似乎在感受些什么，“你很信任人类，信任到了一个，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黎雾的程度。”
“你干得没错，先下手为强。”他嗤笑出声，转起身来扭过头走了。
黎雾没想到他走的如此容易，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后餐具刀叉摆放的位置，那是军部常用的信号。
其中的含义是：今晚八点，港口集装箱仓库见面。
罗刹希望他来。